在南槐城，煉氣期修士手執高階法器，算不得什么罕見的事。

兩人淹沒在人群中，安全得很。

離開坊市，日頭已經西斜。

陸青柏沒把陳秀才放在心上，瞧了會街景。

他便問張赫是否要前往離城。

張赫抱著短刀，目光透著癡戀，笑得像個孩童。

陸青柏扯了扯他衣袖：“阿赫，你聽到我說話了？”

張赫收起短刀：“我聽到了。”

“咱們快去離城？”陸青柏催促道。

張赫聞言，忙不迭地笑道：“差點忘卻此事。我得了此刀，好似過年時吃到砂糖，什么都忘記了。”

陸青柏微微笑道：“我懂，人之常情嘛！”

來到租賃馬匹的驛站，張赫眼珠子一轉，笑道：“青柏，我師父給了五百靈石，咱們分文沒動，就拿下高階法器，手里還有許多盈余。走，我帶你去做姑娘渡。”

南槐城的八子城中間引得九曲天河水縈繞，催生了職業渡船人，分為貨運和客運。

客運中，又區分出來高中低幾個檔次。

姑娘渡便是稍微中端的渡船人，掌舵的修士乃是女修，通常附帶著才藝，如撫琴吹簫、舞劍唱歌，比普通的渡船人收費高兩倍以上。

聽他說得有幾分道理，水路又近，陸青柏點頭同意。

兩人來到渡口，嘈雜混雜的千百般聲音入得耳中：中年壯漢的吆喝聲、靈獸在威脅低吼、少女們嬉笑著呼朋喚友、大船上水手的號角聲。

來到專供小船停泊的角落。

前方。

九曲天河水泛著青波，垂柳的柳絮沿著河岸飄飛。

一葉葉扁舟鋪開來，宛若人間仙境。

兩人上了姑娘渡。

渡船人是煉氣三層的少女。

“姑娘，到離城的八巾渡口。”

“公子請坐，三塊靈石，”少女靦腆一笑，藏著掩不住的羞怯。

陸青柏想起中學的女同桌，也是這般柔美。

交完靈石，兩人入座。

少女掐動靈訣，催動著烏篷船行駛。

不多時，她便開始表演技藝：舞劍。

素衣飄飄，上下翻飛，在船頭，在帳頂，賞心悅目。

舞畢，少女屈身行禮：“見笑了。”

陸青柏微笑回應，心底卻在嘀咕：‘這女修的劍不是花架子，招招致命。

金克木，我即便煉體術大成，碰上劍修也是棘手。’

行至一處，聽到如雷聲般的喊叫聲。

陸青柏忙問道：“道友，你可知道那里在做什么？”

少女眼中閃耀著向往的光：“兩位是外地來客？八城的比武大會即將開始，那是咱們艮城在內部選拔。”

陸青柏說道：“難怪彩鳳真人帶著明嫣，我記起來了，她屢次對我爽約，大抵是要參加傀儡術比賽。”

張赫站在船頭張望，一臉遺憾：“可惜咱們無緣觀看。”

陸青柏笑道：“下次一定。”

兩個多時辰過去，終于來到離城的八巾渡口。

上岸后，陸青柏又尋人問路。

兩人這才知曉，白鹿書院在城外。

無奈，又是一陣趕路。

來到城門口，太陽已經只剩下余暉。

張赫取了平步云，兩人坐穩向東行去。

*

南槐城外，向東三十里，便是云嶺山。

白鹿書院坐落在山腳下，毗鄰武安縣城。

陸青柏和張赫來到書院門口，見一個文弱書生正蹲在門口畫沙練字。

“道友，請問徐昭然道友是否在此書院？”陸青柏問道。

文弱書生便問兩人來歷。

報明來歷后，他領著兩人進入書院。

陸青柏見書院載滿了果樹，不像是書院，反倒像是農莊。

幾乎在每棵樹下，都有書生在做功課，男女都有，或讀書，或練字，或描摹，或撫琴。

三人尋到花房。

“徐姑娘，南槐王府收購廢丹的大人來了，”文弱書生在門外喊道。

“快請進。”

一個穿著書生服飾的女子正在低頭整理藥材，瀑布般的長發散落在白色布料，頭上簡簡單單插著木簪，素面朝天又別有神韻。

她便是徐昭然，白鹿書院唯二的修士，跟著師父打下手，幫忙煉丹，維持著書院的運轉。

“徐姑娘，我是陳流云介紹來的，那廢丹——”陸青柏說道。

徐昭然轉過身來，露出空谷幽蘭般的面容，眼眸躺著一泓秋水，似是有情卻無情。

她看向他們的后面，見空無一人，問道：“陳公子為何不來？”

陸青柏和張赫面面相覷。

在這間隙，徐昭然仿佛猜到原因，又問：“你們府中的管事發現他倒賣廢丹，然后責罰于他？”

陸青柏：“實不相瞞，陳流云已經發配到靈石礦。”

“靈石礦？！”徐昭然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她眉頭緊鎖：“怎會罰得這么重？”

“一言難盡，反正撞到了槍口上，”陸青柏嘆道。

徐昭然呆愣片刻，那文弱書生喊了幾句，她才回過神來。

只是動作變得有些麻木，“你們且等著，我去去就來。”

說完，走向不遠處的藥房。

片刻后，徐昭然抱著木盒回來，掀開，露出十二個特制玉瓶。

“廢丹已經全在這里，六十塊靈石，”徐昭然心不在焉，柔聲說道：“公子，您清點一下。”

張赫見徐昭然面無血色，煞白如雪，于心不忍，說道：“徐姑娘，你坐著休息一下。”

“謝公子關心，”徐昭然蹲下身，裙擺落在地面上：“陳公子還能從靈石礦回到王府嗎？”

“恐怕不能，”陸青柏清點著廢丹，說道：“機會十分渺茫。”

“我——”徐昭然正要說話。

門外，一個梳著的小姑娘急奔而來：“徐姐姐，我爹爹打獵被野豬撞傷了，你快去救救他。”

徐昭然騰地一下站起身，歉意說道：“兩位大人，請到亭子歇息，恕我招待不周，我去去就來。”

文弱書生便引著他們來到亭子。

“徐姑娘替凡人義診？”陸青柏見文弱書生局促不安，主動開口問道。

這一個話題算是選對了。

文弱書生打開了話匣子：“何止呢，徐姑娘真是個活菩薩。她……”

說了半晌，陸青柏和張赫聽得唏噓不已。

原來，徐昭然是罪臣之女，當年其父親因言獲罪，遭到徒弟的舉報后，被離皇罷免官職，貶黜到南槐城的大荒山軍屯。

不久后，徐昭然的父母兄姐，死的死，逃的逃，失蹤的失蹤。

偌大的家族，只余下她和三叔。

后來，離國皇帝大赦天下。

徐昭然和三叔便搬來到武安縣。

因緣際會下，兩人遇到前來報恩的修士，點化他們入了修真界。

他們本就心性堅毅，既修道，又修儒，實力飛速提升。

如今，徐三叔煉氣七層，學會煉丹，徐昭然跟著學習。

儒道，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徐三叔雖是煉氣七層的修士，卻不忍武安縣的窮人困苦/

他不僅開設書院，免費交人識文斷字，更是出義診，行俠仗義，做盡了好事。

張赫聽得氣血膨脹，高聲贊道：“真就是圣人再世。青柏，我看不慣陳流云那小子，但他來此收購廢丹，這點卻做得不錯。”

陸青柏點頭，深表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