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秋季多雨，到了晚上又淅淅瀝瀝的下起小雨，隨著節氣漸漸入秋，這雨也帶出幾分凄涼之感。祈馨吃過晚飯，命宮女多點了一支蠟燭，自己披著衣服在燈下看前晉史策中的智謀篇，安雅在邊上幫祈馨收拾明日要穿戴的衣裳首飾——祈馨和花初一樣，對穿著都不甚在意。靜謐的夜，只有雨滴與樹葉接觸過落在地上的輕微聲音和祈馨看書翻頁的細碎聲響，卻有居家的溫馨。

悄聲走過來的蕭茗望著微黃燈光下的一幕，心里有些不忍打擾，不過外面正在進來的那位卻是她不得不說的。

“公主，太子殿下來了。”

祈馨合上書，把書放回書架，面露了一絲詫異，“太子哥哥，這都什么時候了？他怎么來了？”安雅靜默不語，只把手中外衣拿給祈馨，祈馨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容，自己穿上外衣之后走出小書房。

林祈陽在祈馨住的宮殿外踟躕了一會，終于還是走了進去。他很想知道某些事，卻又不想興師動眾去調查——調查也未必調查得到。

林祈馨看著欲言又止眼神有些期待又有些煩惱的林祈陽，再聯系最近京都里發生的事，心下有了一些猜測，眼神里便有了些微的感慨。

揮退了宮女，祈馨緩緩開口問林祈陽的來意。側臉望去，燭光下的男子好似蒙上了一層光暈，柔和了他天生的高貴冰冷，完美無瑕的五官，尖尖的下巴更增添了幾分雌雄莫辯的俊美，如玉般潤澤晶瑩的肌膚在金繡的領口露出來，如夜色般漆黑的長發散發著仿佛上好綢緞般潤澤的光色，他戴著玉冠，其余的發絲便柔順的披散在薄墨云紋的月白色長袍上，很難以想象如此風神俊秀卓爾不群的男人竟也有為情所苦的一天。

“這么晚了，又下雨，哥哥應該早點歇息了，有什么要緊事非今天說不可？”祈馨垂下眼簾道，心里卻是嘆息。

林祈陽遲疑了一下，仿佛下定決心似的開口慢慢道，“我知道你跟她極好，聽說她前日在松下居受到了驚嚇，外面一點消息都沒有，她現在到底怎么樣了？”

“既然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我又怎么會知道？”祈馨微微一笑，竟是清雅淳美猶如清泉。

“你又何必跟我說這個。”林祈陽自己先嘆了口氣，“我知道你不像父皇母后認為的那么簡單，以你們的關系，她若是不好，你必然早就去了，你現在穩如泰山，她必然是沒事的。”

“這就奇怪了，太子哥哥既然認定了她沒事，又來問我做什么？”祈馨笑容依舊從容不迫。

“以你的聰明真的不知道嗎？”林祈陽直視著這個他近日才發現自己錯看了的妹妹。

祈馨長嘆了一口氣，笑容里有些無奈，“哥哥，以妹妹的身份我勸你不要太接近她。她終究和一般人是不一樣的，她想要的不是一般人想要的那些。”

“有什么我給不起嗎？”說到這個他了有自信，他是國之儲君，將來的皇帝，他將擁有整個天下，還有什么做不到的。

“你能一輩子只娶她一個，沒有三宮六院嗎？”祈馨心下依舊嘆氣，言語上卻尖銳起來，“你能扔下天下陪她去云游四方嗎？何況你已經有了姬妾，只這一條就讓一切變的不可能，她說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祈陽不語。

祈馨嘆道，“阿初想要的你給不了。她常說，既然不是非嫁人不可，那標準定的比天高也無所謂了。事實上，她這輩子就沒打算嫁人，她不想被人以婚姻之名束縛。”

祈陽還是不語。

“所以，這是我的忠告。不要接近她，她是有本事讓任何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趁著你此時只是迷戀她的美麗，還未被那樣舉世無雙的靈魂吸引的時候放手。愛上這樣的女子絕不是一種幸福！”

燈花頻結，比剛才昏暗了些，祈陽還是沒說話，而祈馨覺得自己言已盡了，再說也沒什么好說的，也沉默了下來。

也許很短時間，也許很長，反正祈馨覺得祈陽是不會說什么的時候，祈陽幽幽開了口。

“可是，我已經深陷——”

祈馨覺得外面雨下的瞬間大起來，雨聲掩蓋了說話聲，或許下意識她希望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么？”她轉臉直視祈陽，希望得到否定的答案。

祈陽看著祈馨滿臉的不可思議突然笑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需要那么吃驚嗎？”

祈馨遲疑了一下，話在嘴邊踟躕了一下，卻覺得說什么都不合適。沉默下來。

一時只有雨聲潺潺，冷風推窗。

半響，祈馨開口道，“已經不早了，我送太子哥哥回去休息吧。”

夜雨闌珊，撐傘的男子身影飄逸，步行緩緩，那種從容不迫，優雅澄凈，猶如行走在名家水墨里，漸行漸遠。

沒有辦法，已經深陷——

那樣獨一無二的女子。

大概是命中注定，就那樣一次一次知或不知的相遇，就那樣一眼萬年。

祈馨靠著門口，看著漸行漸遠的身影出神，一個是親哥哥，一個是對她來講最重要的人，她向著誰不言而喻。只是心里會覺得有點惋惜，阿初和祈陽站在一起的時候真是一對璧人。正如阿初說的，如果他不是太子的話，或許是個好男人吧。

星星點點的雨滴從檐下飄進來，等到安雅過來的時候，祈馨一只衣袖已半濕了。

“早已經交更了，公主歇下吧，有什么事明天再煩惱就是了。”

一手拿著一盞玻璃繡球燈，一手拿著一件琉璃色披風，安雅溫聲勸道。

林祈馨點頭，走了進去，心里想著怎么告訴顧花初比較好。

而此時顧家杳然軒里，顧花初算完了自己手底生意的賬目，正拿著一卷詩書臥在榻上閑閑的看著，一杯香茶在手邊裊裊依依，水汽清沁宜人。她神情淡然，但眼神和悅，心情顯然不錯，她翻幾頁書，又聽一會，好像思念起了某些遙不可及的過去，就這么消磨了整個晚上。

直到一只雪白的貓咪在她手邊時不時的打著哈欠，顯然已經困極了，她才叫丫環進來服侍她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