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佛堂內燭火搖曳，傳道僧盤膝蒲團，正對佛祖金身，雙手合十，大指姆與食指間，掛著一串念珠。

他，輕聲誦經文。

正在懺悔。

佛陀寺規矩，佛門大開，接納一切擁有向佛之心的修士。

佛陀寺規矩，傳道其他修士時，不可因其本性而厭，不可因其邪惡而憎，不可因其愚鈍而逐。

佛渡萬物，普度眾生。

眾生有靈，都與佛有緣。

他想將沐魁逐出，因其資質愚鈍而心生厭憎，犯了戒。

而這，已是他第五十次懺悔。

傳道僧法號慧空，自身修為不過人元境，卻因深諳佛法，成為了佛陀寺上千傳道長老之一。

他曾渡化弒殺惡人，也曾渡化入邪魔頭。

可那沐魁……

是真的給他整不會了！

敲碎木魚，只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

慧空曾讓沐魁棄木魚而不用，改口誦經書。

前一秒，沐魁還能將經書內容默寫出來，可誦經時卻是一陣支吾，無法吐出只言片語，然后說忘了！

慧空能看出，那沐魁是煉體修士。

他讓其砍柴、打坐，以磨煉心境。

可這貨簡直夸張！

砍柴能將地給砍裂了！打坐時更是鼾聲如雷！驚得其余修士，以為是來了天譴！

這些慧空也忍了。

問題是！

佛陀寺強迫外來修士誦經念佛，會滿足這些修士的日常所需。

沐魁已是元丹修士，卻如下四境修士般，經常感覺腹中饑餓，若無補充氣血的丹藥、妖獸肉等物時，他就需要吃靈米！

吃靈米就吃吧，佛陀寺家大業大，也不至于舍不得點靈米。

但那沐魁太能吃了啊！一人抵百人，四月時間吃了這廟宇數年的靈米儲備！

再這樣下去，這寺廟都會被沐魁給吃空！

每年佛陀寺給下屬傳道寺廟的配給有限，為了保證其他修士的日常供給，慧空耗光靈晶不說，前段時日甚至都將自己那金缽盂給賣了！

如今的他，沒了壓箱底的上品木魚，沒了成為傳道僧時，佛陀寺所獎的傳道金缽。絕對是佛陀寺自立寺以來，最窮長老！沒有之一！

窮就窮吧，本就是身外之物。

這點覺悟，慧空還是有的。

但……

“佛祖，這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啊！”慧空快要瘋了。

沐魁賴在這不走，佛陀寺規矩誦經念佛不合格者，若自身不愿，則不能逐出。

他身為長老，深諳佛法，更不能口出妄言，以誆騙的形式說沐魁合格。

這是一個死胡同，沒有任何出路。

沐魁賴在這不走，就像吸血鬼，遲早要把他吸干！

原本慧空還認為，若能舍己渡人，那也算一樁功德。

“可佛祖，那沐魁真的渡無可渡啊！就是個煞筆！”慧空哭嚎道。

言罷，他又猛然驚醒，冷汗淋漓。

身為高僧，他竟用低俗言語辱罵他人，這是犯了嗔戒！

他只得再次開始懺悔，口念經文。

“嗔恚之人不知善，不知非善，不觀罪福，不知利害，不自憶念，當墮惡道。”

“經云，應生一切眾生善根無諍之事。”

“猶嗔不解者，是波羅夷罪。”

“……”

誦經聲牽動慧空體內佛法自轉。

同一時間，佛祖金身再燦金光，佛光籠罩佛堂，佛音此起彼伏。

半個時辰后。

經畢，佛光褪去，慧空再次睜眼。

他眼中戾氣凈去，不嗔不怒，嘴角掛著一抹深奧微笑，如得道高僧。

“長老，沐魁求見。”一小沙彌入內稟告。

“……”

聞言，慧空面色驟僵，那高僧模樣瞬間坍塌。

很快，佛堂內又多了一人。

此人抱著丈高米桶，正在絮絮叨叨，說話的同時還用那巨大的巴掌，從米桶中抓出一把靈米，往嘴里塞。

飯飽后，此人還不忘讓小沙彌準備十余盞靈茶，以供解渴。

此情此景入眼。

慧空雖仍舊盤坐蒲團，眼眸微閉，但那嘴角卻如癲癇，瘋狂抽搐。

“嗔恚之人不知善，不知非善，不觀罪福……”他又開始念經了。

突然。

“嗝——“

沐魁茶足飯飽，打了個飽嗝。

嗝聲沉悶、甚響，甚至還能帶起勁風，吹的慧空凌亂不已。

這下，他經也念不下去了。

“你為何……”深吸了一口氣，慧空努力壓制“嗔”念，問：“你為何非要來此用膳？”

“來請高僧解夢。”沐魁秒回。

“……”

慧空無言以對。

回答牛頭不對馬嘴，他問用膳，沐魁說解夢。

這天能聊得下去嗎？！

“何夢？”使勁按壓太陽穴，慧空又問。

沐魁端正神情，正欲開口時，卻又粗眉一皺。

仔細回憶良久后，他尷尬撓頭，道：“……忘了。”

“……”

慧空要抓狂了！

“不過另一個夢，我倒是記得清晰。”沐魁又道。

慧空不接話，再次閉眼。

“夢中有人對我說，我乃武帝轉世，曾想以力破天，飛升天外，卻被這老天鎮壓！”沐魁道。

“什么？！”

慧空猛然睜眼。

修士鮮少做夢，若做夢必事出有因。

或預警、或前世之事、或心魔漸生，因此必須慎重對待。

若沐魁所說是真，便只有兩種可能。

真的是大帝轉世，或者對大帝產生執念，出現心魔！

“你每次突破，可曾伴隨天地異象？”端正神情，慧空詢問。

“沒有。”沐魁搖頭。

“可曾出現一些與自己無關的記憶？”

“也沒有。”

“……”

慧空沉默，古怪的看了沐魁一眼。

既無完整帝源所產生的異象，又無記憶，那便不可能是大帝轉世。

那就是心魔？

但沐魁木訥、憨厚，還蠢。按理來說，如此性格的修士，應該最與心魔無關才對。

“你且將頭伸來，我用佛法探一探你的識海。”慧空道。

沐魁沒有意見，當即腦袋探了過去。

這讓慧空無奈搖頭。

識海乃修士重要之地，稍有損傷，便會淪為傻子。

他沒想到，沐魁對他如此信任，竟毫無防備。

“也罷，今日我就一探你的心魔！再渡你一渡！”慧空嚴肅起來，提醒道：“佛法溫和，不會對你識海有損。但識海遭人窺探，會讓修士出現強烈痛感，待會你需忍耐。”

“好！”沐魁依舊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