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怎么又哭了？

蕭紅衣深吸一口氣，想將眼淚憋回去，因為江辰不喜歡。

可她做不到。

不僅做不到不哭，她再也無法恢復堅強。

她明明決定，一定要堅強，因為江辰還在堅持，所以她這個當師尊的，不能崩潰。

可實際，她已不知崩潰了多少次。

而崩潰期間，她最終都會回到這個紅玉樓閣前，本能的尋找江辰。

突然，她終于懂了。

她明知懷中的白衣少年又是幻覺，卻仍舊撫摸著后者的臉頰，細細說道：

“江辰，我現在才知道。”

“我之所以收你為徒，是因為我覺得孤單。”

“我費心教導你，是因為我不想你對我這個師尊失望。”

“我的堅強，不過也只是為了不讓你小瞧，不想讓你知道，實際我很軟弱。”

“我希望你向善，希望你照顧師弟師妹，實際是想讓你珍惜所擁有的一切。”

“而這一切，在進入九衍宗前，我從未有過。”

“此刻我才知道，凰血噬心并不會產生幻覺。眼前的你，不過是我軟弱的支柱，就猶如那救命稻草，被我死死的抓住不放。”

“吶，江辰，你知道嗎？”

“事實上我這個當師傅的，真的軟弱的不行。除了哭，我根本什么都不會，我也一點都不堅強。”

“我知道。”白衣少年笑著回話。

聲音落下的瞬間。

白衣少年身形逐漸虛幻，化作星光消散。

一切，仿佛都未曾發生。

但白衣少年最后的話，卻讓蕭紅衣愣了神。

她突然想起那艘，從橫斷山脈折返的靈舟。想起靈舟上，江辰那句飽含深意的話。

“師尊，你難道沒發現，你自己都不了解自己嗎？”

是嗎……

原來她的大徒弟，早就看穿了她的軟弱。

明明已看穿，卻依舊在配合她。所以每次受罰時，才會不停賣慘。而在她黯然傷神時，又會想盡辦法的安慰。

這一切，不過是想幫她這個師尊，隱藏心中的軟弱罷了。

想到這，她又哭了。

哭得肆無忌憚，哭得毫無克制。

這一刻，她接受了自己的軟弱，松開了那最后的稻草。

可隨之而來的愧疚、自責等情緒，也將她徹底壓垮。而此后，雖心口的痛楚更加明顯，但她卻再沒出現過幻覺。

“哎！”

一旁的紅衣女子，放下手中靈果，又是一聲長嘆。

……

……

時光如梭，轉眼便是數年過去。

峰頂紅閣，靈潭邊。

兩道紅衣身影仍舊在此，一人不停削靈果，手藝已愈發成熟。一人蹲坐在靈潭邊，自言自語，時哭時笑，從未離開。

突然。

“轟！”

一道魁梧身影從空中落下。

他身形如鐵塔，那巨大的下墜力，瞬間踩塌地面。

魁梧男子撓了撓頭，道：“沒控制好力度……”

而正在削靈果的紅衣女子見狀，當即繡眉一皺，言簡意賅：“修好。”

魁梧男子不敢反駁，直接從險峰躍下。

再次折返時，他肩上扛著一塊如小型山巒般的翠綠巨石，并將其放在了那被他踩塌的地面上。

此后，峰頂又增添了一座“假山”。

“師尊，我要走了。”一切做完，魁梧男子道。

“去哪？”紅衣女子頭也不抬。

“最近我腦海里，總會出現一些不屬于我的記憶，我想去那記憶中的地方看看，我覺得這很重要。”

“……早去早回。”

“可能回不來，因為好像那地方不在這方世界。”

“我說了，早去早回。”

“……”

魁梧男子沉默，而后又嚴肅點頭：“好，聽師尊的！”

紅衣女子也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魁梧男子并未離去，而是向前一步，想拿一枚女子剛削好的靈果。

“啪！”

女子直接將他的手打回。

訕訕一笑后，魁梧男子道：“師尊，九衍宗已成上域宗門多年，你也差不多該離開這了。”

“……”紅衣女子沉默。

“師尊，你若真想見大師兄，何不去上域？來此前，我偶遇過大師兄，他……好像變了。”魁梧男子又道。

聞言，女子身體一顫。

她似想追問，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魁梧男子也不識趣，依舊自顧自道：“我見大師兄時，他依舊在作惡。但我總感覺，他看起來似乎沒有以前那般討厭了。更重要的是，他明明在作惡，但我總有一種違和感，也不知是為什么。”

言罷，他又加了句：“也有可能是錯覺，畢竟自那些不屬于我的記憶出現，我就有些不對勁。”

見女子仍舊不說話，魁梧男子轉身準備離去。

就在他即將再次從險峰躍下時，又回頭道：“師尊，大師兄給六師弟下了戰書，不死不休。我狀態不對勁，不想去觀看。但你若不去，必會后悔終身。”

紅衣女子身體又是一顫，終于問道：”沐魁，你說他，希望我去嗎？”

“不知道。”沐魁搖了搖頭，但又話鋒一轉：“我腦子笨，不善思考。不過如果是我，我會希望你去。”

“……”女子再次沉默。

沐魁走后，女子在玉桌旁愣了許久，而后又似下了什么決定般，同樣離開了此地。

時隔多年，此地再次只剩蕭紅衣一人。

她清醒過來，呆若木雞。

剛才的對話，大部分她都沒聽見，可事關江辰的消息，她卻聽得異常清晰。

戰書？

江辰給林風下戰書，而且還是不死不休？

念頭才剛落下。

驟然。

沉寂多年的畫面，再次開始轉換。

前一秒蕭紅衣還在險峰頂，可下一秒，她卻出現在了一個陌生的空地處。

空地上方，兩道身影互相交錯，刀光劍影漫天。

空地四周，聚集了許多“正義之士”，正在助威吶喊。

在這些人群中，蕭紅衣看到了自己的徒弟，也看到了自己。

她沒有過多關注，而是視線牢牢的鎖定在，上空交戰的那兩道身影。

兩人的速度都太快，哪怕她竭盡全力，仍舊看不清。

突然。

一道身影從空中被擊落，在地上砸出一個深坑。

蕭紅衣定睛一看。

熟悉的五官映入眼簾，讓她情難自禁。

不知多少年過去，此時的江辰已蓄起了胡茬，頭上黑發也明顯變長。他仍舊是一襲白衣，但眼中卻多了一份苦澀和無奈。

蕭紅衣還來不及上前。

一柄黑刀急速而至，所到之處扭曲虛空，崩碎大地，目標直指江辰的胸膛。

時間在這一刻停滯，一段對話在蕭紅衣的腦海里浮現。

“師尊，若有朝一日，有人要殺我怎么辦？”

“若你無罪，我必以命護你。”

對話消失后，她已出現在江辰身前，且張開雙臂。

她想履行承諾，以命相護。

可……

黑刀穿過她的身體，仍舊洞穿了江辰的胸膛。

霎時間，鮮血四溢，世界一片猩紅。

蕭紅衣僵硬扭頭。

映入她眼簾的……

是那被鮮血浸透的白衣，以及雖口吐鮮血，生機快速消失，卻露出如釋重負笑容的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