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日，周一。

新的一周，六點半，在起床鈴的刺耳響聲中，歐天予睜開了眼睛。

洗漱、早操、早自習、早餐……開始一天規律的生活。

從早自習開始，即使沒有老師的督促，同學們亦紛紛捧起舊課本，自覺地大聲誦讀起來，教室里一片沸沸揚揚。

坐在后排的歐天予有些恍惚，有些激動。

緊張而又痛苦的學習生活，這就又要重新開始了嗎？不對，痛苦的是去年，而今年，學習令我快樂！我將沉迷于學習不可自拔！

他心中一聲怒吼：開始學習！

然而沒能學習多久。

他這一天：上午考了語文；中午隨大流，吃午飯，去午休；下午考了數學；傍晚隨大流，吃晚飯……

咦，吃過晚飯后，好像沒啥事兒了？

洗澡的話，由于天氣仍然炎熱，歐天予依舊選擇水房沖涼，暫時不打算去浴室洗熱水澡。

還得多花兩塊錢！

所以，好像真的沒啥事兒了。

至此，他才擁有了一段自由的時間。

于是，他四處閑逛，熟悉校園，觀花賞草。

然后，趕在六點四十前，返回了教室。

第一節晚自習（晚一）前的二十分鐘，叫做晚讀，即讀報時間。

但目前好像沒人管，也無報可讀。

歐天予就跟他附近的幾個男生嘻嘻哈哈地閑扯。誰知還沒聊上幾句，忽見班主任鄭佳惠走進班里，并且直奔后排而來！

嚇得他們幾個噤若寒蟬，以為要挨批。

不過鄭老師的語氣雖然嚴厲，說的卻是：“你們誰跟我去搬一下東西？”

幾個男生一愣。

歐天予反應迅速，霍地挺身而出：“我！老師！”

語氣堅決，神情嚴肅，仿佛要去炸碉堡。

其他男生這才醒悟過來，紛紛響應。后排這幫貨個個人高馬大，一看就是干體力活兒的料！

鄭老師滿意點頭，隨手挑了六個苦力。

歐天予作為率先響應的積極分子，自然在列，光榮地當上了鄭老師的小馬仔。

接著，鄭老師領著她的小馬仔們，下了高中樓，轉向行政綜合樓，直驅后勤部某倉庫，在跟主管老師接頭后，指著一堆小山般的參考教材、試題資料等，喝道：“搬吧！”

小馬仔們個個面無血色。不怕苦，不怕累，就怕啃不動的書山，做不完的題海。

怎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們只得俯首帖耳，充當鄭老班頭的幫兇，將這些血雨腥風潑灑向無辜又可憐的獄友們……

不出所料，這些教輔資料在班里引起了陣陣絕望的哀號……

鄭老師這晚忙忙碌碌的。

她班務繁雜，又是發書，又是發本，又是發鑰匙——儲物柜的鑰匙。

走廊里立有成排的小儲物柜，每個學生都分得一個。以后只要把書本資料、重要物品等往里面一丟，來去一身輕。

歐天予他們一眾小馬仔，不得不多次往返于高中樓和綜合樓，肩扛手提各類物品，雖然較為疲憊，倒也無人抱怨。

如此，直到晚二結束方才告一段落。

班里少數幾個走讀生開始收拾東西，準備撤退了。

歐天予前面不遠就有一個走讀的男生。他湊上前去，好奇地問：“要回家啦？”

那男生瞥了他一眼，含笑點頭：“嗯。”

今晚歐天予跑上跑下的，估計混了個臉熟，不少同學對他留有印象了。

歐天予繼續問：“走讀是怎么辦的呀？”

走讀男生回答：“家住兩公里以內，或者家里有車接送，都可以向學校申請。”

“你肯定家里有車！”歐天予羨慕。

“我家離得近！哈哈！”走讀男生笑著背上書包，“走了，拜。”

“拜！”

歐天予著實羨慕。

他也想跟走讀生似的溜掉，他也不想上晚三！

但班主任鄭老師仍然在講臺上忙著些什么呢，這個念頭他只能在心里想想。

第一天，還是當個乖寶寶吧！

晚三，同學們都在準備明日的文綜和英語。

歐天予卻有些心不在焉。學校的作息安排實在太緊湊了！他還怎么執行他的身體鍛煉計劃呢？這可是個大問題……

“中午不允許自由活動，吃過午飯就得回寢午休。”

“下午放學后倒是有一個多小時的自由時間，但刨去吃飯和洗澡，恐怕也剩不了多少了。而且，總不能汗流浹背地趕著上晚自習吧？”

“晚上更是沒時間。從晚三下課到宿舍熄燈，不過30分鐘。不但要洗漱，生活老師還要點名！至多能在操場上跑個兩圈兒，這哪夠？”

“所以……最好的情況，還是跟走讀生似的不上晚三，這樣就可以騰出一個小時來了。該怎么辦呢？”

※※※

晚三后，男生宿舍樓。

洗漱完畢，歐天予躺在上鋪默默休息。

待董愃、汪世喆、魯知益這三個本地人湊齊，他才探出腦袋，問道：“哎，你們仨市里的，怎么不走讀呢？”

汪世喆、魯知益均答，家遠不易。只有董愃說他是被逼的，老爸非讓他住宿不可，為的是叫他專心學習，否則自有車接車送。

“那些走讀生中午怎么辦？不午休嗎？”歐天予再問。

這個問題，三人你一言，我一句，互相補充，倒是講明白了。

原來，老五中受條件所限，住宿生不足一半，走讀生占比較大。

搬到這市郊的新校區后，條件倒是具備了，學校也希望所有學生全部住宿，然而，總有部分家長是不愿意交住宿費及其相關雜費的。

學校無奈，只能妥協，于是走讀生午休就有了兩種選擇：一是少交些錢，來宿舍樓睡大通鋪；二是不交錢，中午就回教室趴桌子吧。

“哦，這樣啊。”歐天予沉思片刻，繼續問道，“走讀生只上晚一晚二，晚三是不上的。那咱們住宿的，能跟他們一樣不上晚三嗎？”

“這你別想！學校怎么可能同意？人家就怕你瞎搞！全給你安排得妥妥的。”董愃嗤笑道。

“只能偶爾請假。”魯知益補充了一句。

“請假？我有個主意……”汪世喆故作深沉，扶了扶眼鏡，待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才憋著笑說，“你可以請例假！跟女生那樣！”

說罷，哈哈大笑。

“滾蛋！”歐天予沒好氣地笑罵，抄起枕頭作勢欲摔。

宿舍里一陣哄笑，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

八月十六日，周二。上午考了文綜，下午考了英語。

作為曾經的理科生，語數英三科，歐天予自認馬馬虎虎。而文綜……他前兩周只是翻了翻舊教材……所以，沒跑了，天劫！形神俱滅的那種。

憂傷。

傍晚時分，曾和小秦同學偶遇一次，兩人的目光一錯而過，裝作互不相識。

但他堅信自己看到了小秦同學的笑容。

溫暖。

晚一前的晚讀，數學老師居然跑了過來，下發了昨天的試卷——這效率！

于是同學們被迫瞧見了自己的分數。

悲哀。

愁云慘淡萬里凝。不過歐天予的數學成績還湊合，至少過百了。

數學老師堂而皇之地占用了自習時間，講評起試卷來。

這位老師講起課來抑揚頓挫，舉重若輕，平心而論確實不錯的。

但是，請問你這唯一的理科老師這么積極干嗎？我們可是文科班哪！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不知有多少同學如此這般心頭暗恨，無聲飲泣。

等到晚一下課，心滿意足的數學老師剛剛離去，班主任·佳惠·鄭老班頭，緊接著又來找她的小馬仔們了。

估計她也無奈，剛開學諸事繁雜，俗務纏身嘛。

這回的任務——不，苦力活兒！——是搬校服。

歐天予仍然一馬當先，積極踴躍，義不容辭，甘做鄭老班頭麾下的第一打手！或者叫……第一搬運工？

小馬仔們不辭辛苦，連跑兩趟，搬回了全班的夏季校服。

隨后，鄭佳惠帶著班長等幾位女生班委，一邊整理登記，一邊將校服下發到各位同學手中。

每人都領到了兩套。

校服以白色和棗紅色為主色調，包含兩件白色短袖和兩條棗紅色的薄長褲。

短袖一件立領，一件圓領，其領口、袖口均為棗紅色，胸前有個圓形校徽和小口袋，背后則印有“臨昌五中”的字樣。

長褲一條直筒，一條束腳，其側邊均有一條白色長紋以及大褲兜。

“挺好看的！”

“質量還行！”

“會不會太肥了？”

同學們翻著校服，歡聲笑語。

被數學老師毒打過后的低落氛圍這才逐漸活潑起來。

似乎理解大家興奮的心情，鄭老師并沒有制止班里的竊竊私語，只是偶爾提醒：“小點兒聲！”

發完夏季校服，鄭老師又告訴大家：

秋季校服需要再等等，反正天氣轉冷前肯定會發下來；

如果有人嫌兩套夏季校服不夠穿，則可以自行前往后勤處購買——那里有專門的老師負責，可刷卡，可現金。

臨近下課，鄭老師再次強調：“明天必須穿校服！”

下課鈴響，她叫過班長和紀律委員，交代她們維持一下晚三的秩序，隨即匆匆地走了。

大忙人一個。

歐天予耳聰目明，迅速捕捉到了這條信息。

他暗自琢磨，鄭老師這是……晚三不來了？那……

考慮再三，他咬牙決定：老子當一回走讀生！拿上校服就偷偷地溜走了。

來到操場，他把校服往看臺上一丟，然后環顧四周，心情愉快，可以鍛煉身體啦！

此刻九點上下，夜幕籠罩著大地。

和歐天予一般，執著于鍛煉身體的人，大約有七八個。

應該都是老師——不對！也有學生。

在跑步過程中，歐天予發現了一位身著棗紅色校服的男同學。

提前開學的只有高三年級，而復讀生今晚才剛剛發了校服，所以，這位同學是高三應屆班的沒跑了！

“哎，你好！我18班的，你幾班的呀？”他追上了這位同學，熱情地跟人家打招呼。

“我5班……你……？”

“你應屆的吧？呵呵，我復讀的，才來，就一新生，好些地方不懂，冒昧打擾了！”歐天予笑容滿面地示好。

“哦，你也練體育的？”對方慢跑著，隨口問道。

也？歐天予立刻明白，這貨是個體育生！

“對，我確實有這方面的打算……”順著這一話題，歐天予說自己今年高考成績不佳，如今來到五中復讀，就有了在體育方面進行突破的想法……

涉及高考和前途，這位體育生談興濃了一些，說道：“唉，你是不知道，體育生可苦逼了……”

總之，體育成績跟文化課成績猶如蹺蹺板，偏偏那一邊都不能落下，簡直令人欲哭無淚。

兩人就此暢聊開來。

這位體育生姓王。從王同學口中，歐天予了解到了體育生的諸多艱辛、煩惱。

王同學則詢問了歐天予今年高考的經驗、教訓，以及體育成績，然后對他走體育這條路的想法進行了規勸，“不值當！”

歐天予苦笑著表示，自己只是想著多一條路，多一個考上大學的希望罷了。

王同學嗟嘆不已。

歐天予又咨詢了一些本校體育生的訓練安排等情況，大致明白后，很真誠地道謝。

※※※

聊完天，做完鍛煉，歐天予拿著校服，返回男生宿舍樓。

此時晚三尚未下課，整個宿舍樓較為沉寂，只有少數房間亮著燈，大概是請了假的同學或是藝體生的宿舍。

剛進大門，門房大爺就指著他喊：“你你，站住！”

歐天予停下腳步，笑道：“大爺，我305宿舍的，歐天予。”

門房大爺疑惑地問：“晚自習還沒下課吧？你怎么回來了？”

差著十來分鐘呢。

歐天予從容解釋道：“大爺，我練體育的。復讀班的新生。”說著，還很自然地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哦。”門房大爺揮了揮手，放他走。

這么輕易？就不能嚴格點兒嗎！

歐天予反而不走了，湊上前去，笑嘻嘻地問：“咱學校的藝體生，您都認得呀？”

門房大爺冷笑道：“別說藝體生了，只要是老生，八九不離十，我都認得！”

嚯！歐天予不禁一笑，您牛掰！于是又跟牛掰的大爺瞎掰扯了幾句。

末了，瞧見他房里泡著的濃茶，忍不住勸道：“您這大晚上的喝濃茶，能睡得好？喝白開水吧，健康！”

“喝了精神！才能看住你們這幫小兔崽子！”大爺霸氣回答！

好吧。

“對了，大爺您貴姓啊？”

“姓牛！”

歐天予哈哈笑著向牛大爺告辭。

直到走進宿舍，他略微擔心的生活老師，卻是沒有碰到。

對了，男生宿舍是無外鎖的，僅僅房門里面有個插銷。就這，生活老師還要求不能用——以方便他們隨時查房。

今晚歐天予鍛煉了四十分鐘左右，這個時間點兒回到宿舍洗漱，恰好可以避開高峰期，不慌不忙，從容不迫。

等舍友們回來，他已經懶洋洋地躺在上鋪休息了。

只見他一會兒摸著手機發發短信，一會兒看看助眠的教輔書，舒服得不行！

魯知益的座位離歐天予不遠，知道他沒上晚三，好奇地問：“晚三你逃了？干啥去了？”

歐天予悠然回答：“去操場上跑了幾圈兒，健健身。腦子累了一天，晚三實在堅持不下去了。”

魯知益愕然：“嘿，你有種！”

董愃卻嘲笑：“不想你還是個健身達人！呵呵。”

歐天予微笑不語，心道，再過幾個月，讓你見識一下我的胸肌和腹肌！董小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