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四十整，伴隨著刺耳的鈴聲，一位中等身材的女老師步入了教室。

霎時間，全班鴉雀無聲。

“我叫鄭佳惠，是你們的班主任以及政治老師。”她聲音洪亮，氣勢很足。接著，在黑板上寫下了她的大名和手機號碼。

鄭佳惠約莫三十上下，留著披肩發，戴著黑框眼鏡，大概是所教科目的緣故，總給人一種丑兇丑兇的感覺。

不對，應該說嚴厲。

“現在！請同學們把桌椅擺放好！”只聽她嚴厲地說道。

然后，在她的指揮下，大家將班級內的桌椅擺成了八排八列，每兩列之間留有一人寬的過道。

復讀新生們非常聽話，只聽呼啦啦的一陣響，桌椅很快重整完畢。

這樣一來，每個人都是單人單桌。

歐天予坐在倒數第二排。

他猜測，這大概是為摸底考試準備的。

他又默默數了一下班級的人數，共計61人。

第一節晚自習其實是從七點開始。

在這節課上，學校通過廣播，舉辦了一個簡單的高三年級的開學典禮。

校長、年級主任、政教老師等，接連發表了講話。

歐天予只覺得老生常談，了無新意。因為像他這種復讀生，對于高三的學習和生活，已經完整地經歷過一遍了。

到了課間，他沒有再跟同宿舍的小伙伴們湊在一起聊天，也沒想要認識啥新的同學，而是走出了教室，沿著長廊，一邊遛彎兒，一邊觀察未來一年他主要的學習場所。

走廊的一側是教室，另一側是窗臺。

趴在窗臺上向外望了望，高三樓這一側燈火通明，光線充足。而對面的高二樓，則由于高二的孩子們尚未開學，所以漆黑一片。

樓下，或成群結隊，或三三兩兩的老生或新生們，或高聲談笑，或追跑打鬧。

熙熙攘攘，是青春的氣息。

歐天予只是望了幾眼，然后繼續前行。

他們18班教室位于三層最東頭，于是他邁步向西而行。

途經17班、16班……小秦的教室呀！

他心中不禁一嘆，怎么又是隔壁的隔壁！跟在縣一中的時候幾乎一樣！

嘿，非得逼著咱當個隔壁老王嗎？跟小秦偷偷地……

“啪！”他一拍額頭，想什么呢！什么隔壁老王！那樣的話，小秦豈不是要嫁給別人？

不行不行，從今往后，小秦只能屬于我一個人！

他自得其樂地想著，笑著，邁著平穩的步伐走過了16班。

其實他眼睛的余光一直掃向16班的那側，可惜，沒有見到小秦的倩影。

走過15班，則到了這棟樓的拐角處，再一右轉，就進入了主樓（西樓）的范圍。

拐角處有樓梯。

他尋思著，此處的樓梯距離16班較近，秦靜顏他們班的學生，日常上下樓大概率會走這兒。

唉，邂逅小秦的機會，看來少了許多。

14、13班過去，是主樓的中部，又有樓梯。而且這里的空間明顯大了不少，樓梯都分左右兩側了。

繼續前行，則是兩間老師們的辦公室。

歐天予瞥了一眼就趕緊后撤。

那邊不用再看了，估計都是同樣的布局。甚至樓上樓下都不用再看了，大體不差。

第二節晚自習，班主任鄭佳惠詳細講解了本班的作息安排、日常事宜等。

隨后其他各科老師進進出出，每人花了幾分鐘，讓大家認了認臉，又順便聊了聊本科目的復習規劃。

對于歐天予而言，最為切身的顯然是作息安排了。

沒啥意外的，作為寄宿制學校——只是由于歷史原因，才保有部分走讀學生——同學們的學習、生活被安排得“井井有條”“滿滿當當”。

每周日下午返校，從當天的晚自習算起，直到次周六的中午放學，計為一個完整的學習周期。

每天早上六點半起床，從早操開始，依次是早自習、早餐、上午四節課、午餐、午休、下午四節課、晚餐、晚一、晚二、晚三，大致這么排開。

直到晚上十點半，宿舍熄燈，一天的忙碌方才宣告結束。

“挑戰哪！”歐天予對自己說，不過，“橫豎這樣的日子，大家都一樣。小秦也一樣！”

課程表以文化課為主。

不過，周一到周五，每天還安排了一節用來減壓的音體美課。

但前兩周嘛，只有體育老師到位了，其他教藝術的老師要等正式開學才來上班。

另外，鄭老師直接指定了擔任班干部的同學。依據是大家的高考成績，以及入學時所填寫的個人資料——曾經擔任過班干部的同學，那就繼續干唄，反正有經驗嘛。

歐天予同宿舍中，魯知益以前當過衛生委員，就被直接指定了。

他聽到這貨在一旁嘀咕：“我去，不該填哪，我為啥要填？我是不想再干這破差事了……”

“先這么安排！”鄭老師說道，“過幾天再作調整。要是有空額，大家可以競選。”

事不關己，歐天予高高掛起。

臨近下課，鄭老師宣布：“本來還有一節晚三的，但對于大家來說，今天是入校的第一天，晚三就不上了。請同學們回去后整理好內務，好好休息，明天上午摸底考試！”

雖然心中早已清楚，但大家仍然發出陣陣哀號，聊表寸心。

※※※

返回宿舍后，小伙伴們一邊裝模作樣地整理內務，一邊興奮地聊著天。

在班里畢竟要注意尺度，而一回到男生宿舍這個純雄性的環境，則沒啥顧忌的了。

對于班里的女生，大家一致認為，其平均水準比起自己從前的班級，要好上不少！

大概是因為學習成績往往與顏值成反比……這將近四十位女生，可都是來復讀的！成績可想而知……

至于班花這把交椅，汪世喆與魯知益爆發了一場激烈的爭論。

汪世喆堅持認為，那位前排的短發妹子，長相甜美，未語先笑，活潑可愛，衣品在線，班花這頭銜，當之無愧。

魯知益則認為，中后排的那位高個妹子，不但長相帶著異域風情，而且身材……也有異域風情！那么大的……你們都眼瞎了嗎？

“她要是不配當班花？誰配！”魯知益的話擲地有聲。

“又不是比誰的……大！”汪世喆嗤笑道，“再說了，短發妹的身材也不差呀，可圈可點！”

兩人熱烈地爭論個不休。

歐天予不參與，笑瞇瞇地聽著，暗自猜測這可能跟兩位妹子的身高有關。

短發妹一米六出頭的樣子，所以一米七上下的汪世喆自然覺得這個更好，畢竟高個妹子……很有可能高達一米七五！他夠不到人家呀。

而魯知益夠得到。一米八五開外的這貨自然不怵高個妹子的身高，甚至可能覺得跟自己非常搭配，力推人家坐頭把交椅也就毫不意外了。

雖然歐天予不參與班花人選的討論——咱都有小秦了，誰能跟小秦比？但亦難免心潮澎湃。

按照這文科班男女生的比例，已經接近每個男生左手一個，右手一個了，怎能不令人放飛想象？怎能不令人心潮澎湃？

他發短信給馬應豪，傾訴自己的得意之情：“小馬哥！我所在的這個文科復讀班，一個男生配倆女生，就問你服不服？”

馬應豪怒回：“配？呸！醒醒，別做夢了！你個中學生、未成年人，老老實實地讀書吧！哥哥我馬上就是大學生了，到時候白天打游戲，晚上跟妹子開房，嘿嘿……”

歐天予：“哥哥，別忘了你那是個啥學校！和尚窩呀！白天摸鍵盤，晚上……你省錢了，不用去開房，五姑娘隨身帶！”

馬應豪：“滾蛋！我祝你明年考上哈耳濱佛學院，當個快樂的一休哥！”

歐天予不禁微笑，心道，小馬哥呀小馬哥，你肯定想不到，秦靜顏仍然是我的同學，仍然在我隔壁的隔壁……

只不過這回，哼哼，小秦同學快要到我碗里啦！

他回復道：“放心吧，有了哥哥你的前車之鑒，我是絕對不會再重蹈覆轍的。你看好了，明年我鐵定選個盤絲洞往里鉆，往后天天跟妖精們打架！”

漸漸地，宿舍里變得人來人往。大家的老同學、老鄉之類，紛紛來串門。

歐天予聽到他下鋪的魯知益又在跟人抱怨：

“唉，我又當了衛生委員！這勞什子玩意兒我是絕對不想再干了！成天組織打掃衛生、大掃除什么的，我都復讀了哪有那個時間？又累又沒好處，別人干不完的活兒，我還得接著干……”

他忍不住探頭給這貨出主意：“老魯，你要是不想干班委，明天的摸底考試考差點兒，然后跟班主任說，看，我成績不好，真的干不了！班主任還有啥話說？只能再挑個成績好的唄。”

聽了這個餿主意，魯知益一臉的糾結。

歐天予心里竊笑，正要下床，突然聽到有人喊：“哎，這屋是不是有個珋泉來的同學？”

稍一愣神兒，他沖著門口站著的兩人道：“我就是！”

說罷，跳下了床。

來串門找老鄉的，是兩個同樣來自珋泉一中的男生。不過跟歐天予不同班，他沒啥印象。

這兩人均在理科復讀班。

其中一個名叫樊序的，健談一些，熱情道：“歐天予是吧？我知道你，體育挺好的。”

“但學習不好，”歐天予自嘲一笑，道，“以后在五中，大家都是同一個戰壕里的戰友啦！”

“哈哈，可不是！”

接著，樊序主動介紹了他所了解到的情況：縣一中過來的復讀生，共有五人，三男兩女，而整個珋泉縣過來的，大概能有十幾個。

“哎，你知道嗎……”這貨神秘一笑，賣了個關子，才道，“五班的秦靜顏，也來了！”

歐天予很想翻個白眼。

“她也來了呀？我知道她。”他淡淡地說。

“嘿嘿，怎么樣？咱們老同學聚一聚吧？明晚食堂咋樣？”樊序提議道。

“咱縣一中的？”

“對呀。”

“才五個人，太少了……”歐天予故作思索，“你看這樣好不好？把咱珋泉縣來的人全都喊上！人多氣勢大！再說了，都來市里了，又進的同一所新學校，往后就不論原來哪個學校了，大家都是珋泉人！”

理直氣壯！

樊序卻有些遲疑：“也不是不成……不過，人一多，時間上不好協調，明天晚上，可能趕不及……”

“這事兒又不急！只要你安排好，反正我啥時間都成！一喊準到！”歐天予積極表態。

“好吧……”樊序同意了。

別的沒啥大事兒。

三個老鄉站在走廊里，交換了聯系方式，閑扯了一會兒后，各回各屋。

歐天予換上了運動鞋，環顧左右，問道：“誰跟我出去跑跑步？還有點兒時間。”

一幫學渣都比較懶。

只有岑曉賢遲疑著說：“我……我吧……”

※※※

夜幕低垂，星空黯淡。

偌大的操場上，只有七八盞路燈和地燈交錯亮著，散發出橘黃色的微弱的光芒。

歐天予負責地先帶著岑曉賢做了準備活動，然后兩人才繞著操場慢跑。

從岑曉賢口中，歐天予得知，這孩子原本成績不錯，就是身體素質堪憂，高三階段經常因為生病而耽誤了學習，更倒霉的是高考那幾天，居然又生病了！

頂著38度高燒邁入考場的可憐娃，十成的功力只剩下了五成，妥妥的一本跌落到了三本。

所以，岑曉賢來復讀了，并且決定：“這回我一定要加強鍛煉，決不讓身體條件再拖后腿了！”

“加油！”歐天予向來不吝鼓勵，“你可以的！”

帶著岑曉賢慢跑了兩圈后，他又說：“我要加速了，你慢慢來，鍛煉身體重在堅持。”

“好的。”

歐天予合計跑了八圈，接著又到了單雙杠區，執行其他鍛煉項目，諸如雙臂屈伸、倒掛卷腹、箭步蹲、開合跳等等。

累得氣喘吁吁，但精神亢奮。

正樂此不疲，卻不料岑曉賢又轉悠了過來——他還以為這孩子自個兒先回去了呢。

“你體格真好！”岑曉賢很羨慕。

“一般一般！”歐天予微笑道。

“你咋不當體委呢？”

“嗐，體委不但得體育好，成績也不能差。而我這成績……”

說著，歐天予臉上的微笑變成了苦笑。

明天，要摸底考試了呢！

他不禁一嘆，感覺前途未卜。

十點左右，重回宿舍。因為又出了一身的汗，他不得不再次去水房沖了個澡。

反正都是男生，即使只穿著四角短褲，他也大大咧咧的，不怕被人看！

十點一刻，有位姓鄧的生活老師走進宿舍，點名登記。

十點三十，整棟宿舍樓準時熄燈。

歐天予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