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內,眾將皆已離去,唯有劉裕、劉懷慎二人。
“慕容超這個鮮卑小兒,若是城破,我定要誅盡慕容氏一族。”
察覺到劉裕語氣中的憤怒,劉懷慎趕忙寬慰道:“主公不必過于憂慮,城內守軍不過垂死掙扎而已,圍城數月,慕容超早已斷了兵員,城內死一人,便少一人。”
劉裕之所以想要重責檀韶、朱齡石二人,其實也是為了給眾將施加壓力。
大軍屯于堅城之下,遲遲不能攻克,姚興又派出數萬大軍進抵洛陽,建康傳來密報,朝堂之上似乎也不安定。看似大好局面的北伐大業,若是一不小心,很可能會功虧一簣。
雖然姚興派遣使者恐嚇時,劉裕霸氣十足的懟了回去,可軍國大事不是兒戲,不能只靠口舌之利。他除了派出大量細作、探子前往姚秦探查,另外又讓淮陰、泰山、淮北諸郡的軍隊加強防備。
但這一切的根源是眼前的這座廣固城,只要攻克,姚秦的威脅自然煙消云散。
劉裕鞭策諸將,厲兵秣馬,準備一舉攻克廣固內城時,位于長安的姚興也親率大軍,打算給劉勃勃一個驚喜。
不過,劉勃勃似乎是姚興的克星,當姚興率兵來到依力川附近的貳城。劉勃勃先發制人,趁著姚興的人馬尚未集結,突襲了他的老營。
姚興面對如潮似涌的大夏鐵騎,一時懵頭轉向,竟然準備丟下大軍,逃到押運糧草的后軍。在群臣的苦諫之下,他才沒有走成,但卻是依舊已鑄成大錯。
秦軍本來就懼怕大夏鐵騎,主帥臨陣驚慌,更加重了恐怖情緒,結果姚興又被劉勃勃按在地上摩擦,秦軍大潰,姚興敗還長安。
面對咄咄逼人的劉勃勃,姚興為了都城安危,于是派人把在洛陽的一萬軍隊調回來。
身在洛陽的韓范還在計劃如何救援慕容超,結果突然收到消息,秦軍要撤還長安,于是韓范悲憤的嘆息道:“上天要滅亡燕國啊。”
中軍大帳內,劉裕看著自長安發來的密報,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
下方的劉義之好奇的問道:“何事值得父親這么開心。”
劉裕沒有說話,而是把手中的密信遞給了劉義之。
“姚興為劉勃勃所敗,洛陽秦軍回撤長安,若真如此,那我軍便再無后顧之憂。”劉義之看完手中的密信,也是滿臉喜悅的說道。
“唔。”劉裕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后拿起案幾上的信封,交于帳下親兵,讓他火速趕往洛陽。
“父親是要招降韓范?”劉義之開口詢問道。
“不錯,韓范此人,在偽燕素有威望,若是他肯歸降,城內的大臣必定會生出一番別的心思。”
“只怕他會投奔姚秦。”劉義之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哈哈,若他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姚秦不過是個喪家之犬罷了,長久不了。”劉裕倒是很篤定的說道,語氣充滿了自信。
身在洛陽的韓范接到劉裕的書信,并且允諾要舉薦他為散騎常侍。與他同行的長水校尉王蒲則是勸其投靠姚秦。
不過韓范可是一個混跡秦、燕兩國的老油條,對于形勢看的很清楚,開口說道:“劉裕起于布衣百姓,卻能夠剿滅桓玄,復興晉朝。今日興兵攻伐燕國,所到之處,無不崩潰瓦解,這實在是天命所歸,而非人力所及。燕國亡了,秦國緊接著就會步燕國的后塵,我不希望兩次遭受亡國之辱”。
劉裕見到韓范前來投奔自己很是高興,于是又讓他享受了一下張綱的待遇,派人拉著他在廣固城下轉了一圈,以此來打擊城內的士氣。
畢竟,堂堂燕國的尚書令都投降了,大家一個月才幾個錢,玩什么命呢。
城內守軍人心浮動,城外的晉軍也加緊了攻勢。
這日,劉義之在大帳外望見沈林子躊躇不前,臉色凝重,來回踱步,遲疑不定,似有什么事情。
于是走上前去,笑著打趣道:“沈參軍今日為何心神不寧,莫不是沒有爭得先鋒,打算要個說法。”
“世子,莫要打趣了。”
沈林子沒有心情說笑,反而是眉頭緊皺,將劉義之拉到一邊,小聲的嘀咕。
聽完之后,劉義之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下意識的脫口而出說道:“盧循妖人,壞我大事。”
說完,又趕忙安慰道:“參軍的忠誠之心,人盡皆知,又何必憂慮呢?”
于是,二人趕忙飛奔至劉裕大營。
事情是這樣的,徐道覆上次派遣使者勸說盧循造反,不過盧循有點安于現狀,以前是光腳的沒有辦法,只能造反,現在都已經割據一方了,腳上穿上鞋子了,這個時候讓他造反,盧循自然不太愿意。
徐道覆先是準備好造船的木材,然后親自去勸說自己的小舅子,大致意思就是,雖然朝廷暫時給予了我們官位,不過仍然把我等當作心腹大患,一旦劉裕平定燕國,攜大勝之勢歸來,下一個目標就是我們,趁著他勞師遠征,現在趕緊去偷家,晚了就來不及了。
盧循這個人有點優柔寡斷,任憑怎么勸說,始終下定不了決心,畢竟劉裕給他留下的陰影太大了。
徐道覆看見他這個樣子,知道不逼他一把不行了,于是開口說道:“你要是不敢,你姊夫我可就自己帶著人攻打尋陽。”
盧循一聽這話,心里氣的直罵娘,你是我姊夫,我是你小舅子,你踏馬造反,就算我不動,那也得被株連。
沒辦法,事已至此,盧循只好硬著頭皮,再和劉裕對決一次。
不過他這次沒有莽撞行事,打算先挖劉裕的墻角,于是派人聯絡沈叔長,希望他能說服族人沈林子跟著一塊造反。
沈叔長雖然驍勇果敢,但他的確是個二貨,屁顛屁顛的去勸說沈林子。
沈林子表面答應下來,結果反身就打算去向劉裕告密,就在他組織語言的時候,正好碰到劉義之。
于是,二人一起趕往劉裕的大營。
“父親,廣固馬上便可攻克,若是此時撤軍,實在太過可惜。”
劉裕沒有說話,堅毅的面孔依然是那么冷靜。
盧循真是找了個好時機,現在廣固馬上攻克,眾人肯定不愿意撤軍,但若是在晉軍攻下廣固之前,盧循率先拿下建康,那樂子可就大了。
思忖片刻,劉裕下定決心,先行擊破當面之敵,過后,再攜大勝之勢,平定盧循。
慕容超已是強弩之末,若是此時撤軍,北伐大業將功虧一簣,再說后方還有何無忌、劉道規、劉毅坐鎮,盧循就算起事,估計也翻騰不起來什么浪花。
有了決斷,劉裕不再猶疑,而是看向沈林子安撫道:“昔日魏武帝在官渡僵持,汝兗之士,大多懷有二心,唯獨李通知曉大義,如今的你和他一樣啊。”
李通可是在老曹手下,干到了都亭侯、汝南郡太守的位子。
劉裕話語中的拉攏贊賞之意,不言而喻。
至于沈叔長這個二貨,暫時先不動他,省的打草驚蛇,解決完慕容超之后,再殺他祭旗,回師討伐盧循。
當日,劉裕召集諸將,決定親自督戰,猛攻廣固,勢必要盡快破城。
劉裕后院將要起火,姚興被劉勃勃折騰的要死要活,而此時的北魏也是內亂叢生。
現在的北魏話事人是拓跋珪,就是他在參合陂大敗后燕,將之分裂成南北兩部。逃到北面的慕容氏定都龍城,逃到南面的慕容氏就是現在的南燕。
不過拓跋珪后來服食寒食散,剛愎自用、猜忌多疑,皇次子拓跋紹也是殘忍陰險,叛逆兇惡。拓跋珪為了懲罰這個兒子,就把他倒懸在井中,快要死的時候,才把他拉上來。
不過這時又發生了一件事,叛逆少年拓跋紹的母親賀夫人,因為有過失,拓跋珪將她囚禁在宮中,打算賜死。
賀夫人自然不愿等死,于是派人告訴兒子拓跋紹,讓他想辦法救自己。
叛逆少年拓跋紹剛剛被老爹差點弄死,本就懷恨在心,現在又見母親也要被賜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帶著衛士和宦官,跳墻進入宮中,趁夜弄死了拓跋珪。
拓跋紹此時只有十六歲,自然掌握不了局勢,這個時候本來逃匿在外的皇長子拓跋嗣抓住機會,帶人返回都城,把拓跋紹給宰了,自己登基稱帝。
說起來皇長子拓跋嗣還是個孝子,本來皇位應該是他的,結果拓跋珪非要致敬漢武帝,殺母留子,以防后宮干政。
拓跋珪不但殺了拓跋嗣的生母,還親口告訴他,這是為了他好。
拓跋嗣可是個大孝子,聽到母親被殺,悲傷過度,無法自持,日夜號哭。
拓跋嗣是孝順了,可拓跋珪不這樣想,他覺得自己被瘋狂打臉,壞人自己做了,結果兒子還不感激自己。
好在拓跋嗣的身邊有聰明人,勸他趕緊出去躲一躲,免得被拓跋珪收拾。
拓跋嗣一聽有道理,然后趁夜開溜,結果沒多久就聽到了老爹被自己的兄弟宰了的好消息,于是拓跋嗣又帶著人殺了回來,弄死了叛逆少年拓跋紹,自己登基稱帝。
姚秦被劉勃勃折騰的要死要活,劉裕馬上就要被偷家了,北魏則是父慈子孝,打成一片。
就在這個時候,北燕也不甘落后,天王高云被寵臣離班、桃仁所殺。
高云本是慕容寶的養子,被賜姓慕容,又稱慕容云。
當時后燕被拓跋珪爆錘,慕容寶逃到龍城結果被殺,他的兒子慕容盛為父報仇,繼承了皇位,沒兩年慕容盛也死了,皇位就到了他叔叔慕容熙的手中。
然后,慕容寶的養子慕容云又殺了慕容熙,繼天王位,恢復了自己的本名高云。
后燕這才算是滅亡,不過高云仍然以燕為國號,史稱北燕。
后燕歷經慕容垂、慕容寶(慕容垂的兒子)、慕容盛(慕容垂的孫子)、慕容熙(慕容垂的兒子),祖孫三代人,立國二十四年,亡于高云手中。
南燕的慕容超則是坐在宮殿內,聽著外面晉軍的喊殺聲,準備隨時去和另外的兩個難兄難弟,拓跋珪、高云匯合。
話說回來,三個人也就慕容超死的體面,一個被兒子捅死,一個被寵臣刺死,唯獨超哥是硬扛了劉裕八個月才被干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