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提督！”

快速行進中的朱陽，突然高叫一聲。

跟在后面的段子石愣了一下，方才醒悟到是叫自己，

急忙沖到朱陽身邊：“陛下有何指示？”

朱陽邊走邊說：“如今這個局面，愛卿可有退敵之策？”

“如今軍情萬分危急，臣就斗膽直言了，賊兵氣勢正盛，人數眾多，內城已不可再守，我們只能暫且避其鋒芒，集中全部力量堅守皇城，先穩住陣腳，再號令天下速速勤王?！?

段子石說完，小心翼翼的看看朱陽的臉色。

“勤王？”

朱陽一聲冷笑：“吳三桂十天走了五十里，左良玉動都沒動，山東劉澤清接到圣旨就摔傷了，薊州唐通倒是來了，但他拉著八千人馬去居庸關投降了闖賊！”

“嘶……”

段子石倒吸一口冷氣：“天下之大，堂堂大明帝都，竟然沒有援軍了？”

“那就只能速速召集所有殘余軍隊退守皇城……”

“退守皇城不可取！”

朱陽打斷他的話：“賊兵一旦完全占領內城，其勢已成，難以撼動，我軍則更加衰弱，再者，京城的糧倉都在朝陽門附近，困守皇城不出兩天，就會因饑餓而嘩變?！?

“這……”

段子石頓時彷徨無計。

這是一個無解的死局。

敵軍士氣旺盛，人數眾多，且已占據絕對的上風，

城外已被包圍的鐵桶一般，想要突圍已絕無可能，

城內軍無軍心，士無士氣，大臣爭相投降，

一切都明明白白的宣告著末日的來臨。

就算沖上去拼命，也不過白白犧牲，

就算有奇謀妙計，也阻礙不了大局的進程，

盡管段子石智勇雙全，又熟知兵法，

但，這已不是有勇有謀就能解決得了的問題。

朱陽淡漠的說道：“所以，拯救大明天下這件事，就讓朕自己來做吧?！?

回首輕喝：“王承恩！你速回皇宮，去把朕的龍旗拿來，另外去文淵閣，把朕寫好的那份圣旨帶過來?！?

王承恩領命而去。

朱陽率領勇衛營走下煤山，繞過紫禁城徑直往東，一直來到皇城東安門。

出了這道門，就是北京內城了，外面慘烈的廝殺聲已清晰可聞。

高揚上前開門，卻沒有推動，

段子石又令十幾個士兵一起上前，堅固的銅門依舊紋絲不動。

“陛下，這是從外面把門堵死了，他們是想讓你活活困死在里面，好拿你去向李自成邀功請賞！”

段子石目眥欲裂。

出不去了？這該怎么辦？

眾人抬頭看看高達十米的圍墻，頓時一陣搖頭，想要翻越出去絕無可能。

“隨朕來！”

朱陽略掃一眼，淡淡一哂，掉頭就走。

眾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慌忙跟了上去。

東安門北邊二十丈，圍墻下，一道生銹的鐵門橫臥在地面上。

朱陽站定，淡淡吩咐道：“把它拉開?！?

段子石上前一步，俯身抓住鐵門把手，略一用力，把鐵門拉了起來，

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一股惡臭難聞的氣味撲鼻而來，

就連這些吃苦吃慣了的底層士兵們，也都忍不住紛紛捂著鼻子后退一步，

“下面就是從皇宮通往外面的下水道，這里是中間的一個入口。”

朱陽淡淡說完，毫不猶豫的第一個跳了下去！

高揚緊隨其后，想都不想也跳了下去。

段子石、鐵富城……五百勇衛營一個接一個，全都跟著皇帝進入了下水道。

……

東安門外，澄清坊，一條廢棄的水溝中悄悄冒出幾顆人頭，

百姓們家家戶戶都閉緊了門窗，縮在屋里沒人敢出來，

雙方軍隊都在城門附近大戰，是以這靠近皇城的角落里空空蕩蕩的。

左右巡視一圈之后，

朱陽馬上一躍而出，身上明黃色的龍袍已是布滿污泥，頭發、臉上也都黑乎乎的，散發著某種難言的臭味。

“這下水道是不是兩百多年都沒修過??？真他娘的酸爽。”

順手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臉，不料袖子比臉更臟，一下子就把這顆龍頭給抹成了花里胡哨……

也顧不得理會這些了，朱陽一邊警惕著周圍動靜，一邊連連催促：“正好沒人，快快快，都出來?！?

高揚、鐵富城……五百勇衛營一個接一個陸續鉆了出來，

每個人都渾身滿是惡臭的泥污，但附近急切間又找不到水，

眾人就紛紛從地上抓一把土，先把雙手的污泥搓下來，再用帶著沙土的手去抹臉，雖然臉上還是很臟，但畢竟已抹掉了那些臭泥。

最后一個是斷后的段子石。

“陛下，所有人都出來了，咱們下一步怎么辦？”

抓起一捧土走到朱陽面前，匆匆請問旨意。

朱陽很自然的，雙手并在一起伸了過去：“我們去朝陽門?！?

段子石一愣，有點不自然的，把手中的土倒入朱陽手中，

“成國公朱純臣已經把朝陽門獻給賊寇了，陛下要去奪回城門？”

看著朱陽開始用土搓手，段子石便又抓起一把土。

“寡不敵眾，朕沒那么傻，咱這五百勇衛營個個都是朕的心尖寶貝，朕才不讓你們去拼命?！?

眼睛望著朝陽門方向，朱陽又是很自然的把雙手伸了過去，

“陛下放心，勇衛營可不是吃素的，我們都愿為陛下死戰的，”

段子石把手里的土倒給朱陽。

朱陽一邊抹臉，一邊說道：“京城的大糧倉都在朝陽門北邊，要是被賊寇搶走，我們就全完了?！?

段子石：“陛下英明，這糧倉確實是勝負之關鍵，如果我們有糧有餉……”

話未說完，突然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響起，聽那聲音，竟是直奔這個方向而來！

剛剛半蹲下來的段子石猛的跳起：“護駕！”

立即率領勇衛營把朱陽團團圍在中間，高揚擋在朱陽身前，所有人手持鋼刀，警惕的凝視前方，做好了一場大戰的準備。

“得得得……”

一匹白色駿馬疾馳而來，馬上端坐著一員明朝武將，滿頭大汗，神色極為慌張。

“是總督京營戎政襄城伯李國禎！都散開吧?！?

前幾日崇禎與他見面甚多，是以朱陽一眼便認了出來。

李國禎疾馳之中猛然看到前面一群人攔住去路，不禁大吃一驚，馬上喝問：“何人膽敢攔我去路？”

高揚大聲喝道：“陛下在此，速速下馬！”

李國禎聞言大驚，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那件污穢的分辨不出顏色的龍袍，

當即滾鞍下馬，“噗通”跪倒在地，大哭一聲：“陛下??！微臣總算還能見你最后一面……”

“起來！身為京城大軍統帥，成何體統！”

朱陽厲聲喝道：“還沒到那一步，朕還活得好好的！”

李國禎從地上爬起來，已是淚流滿面：“陛下啊，守城士兵疲憊不堪，已經不肯抵抗了，微臣用鞭子抽起一人，另一人又躺下……真的沒辦法了……”

朱陽緊緊盯著他的眼睛：“城上還有多少人？”

“這……”

李國禎支支吾吾：“降的降，逃的逃，難以統計……”

“身為京營總督，大敵當前就這么無計可施嗎？你馬上給朕回去！”

朱陽大手一揮，聲色俱厲：“把城上能找到的所有的士兵都集中起來，哪個城門陷落，就去堵住哪個城門！務必死守到底!快去！”

李國禎倉惶打馬而去。

“養官千日，用官一時，”

看著他倉惶的背影，朱陽深深一嘆：“他除了會當官，啥也干不了……”

“陛下，陛下……”

渾身污泥的王承恩氣喘吁吁跑過來，將一個長條的布套交給朱陽，并特意為他帶來一把三眼火銃。

朱陽接過，隨手把三眼火銃塞入腰間，

解開布套扔到一邊，露出長長的木桿和明黃色的絲絹。

先把一卷印有龍形圖案的圣旨揣入懷中，

隨即握住木桿迎風一抖，明黃色的絲絹“呼啦啦”舒展開來，

一條栩栩如生的五爪神龍驀然出現，在濃烈的硝煙中狂舞翻涌，凜凜神威傲然于天地之間。

大明天子旗！

“高揚！朕命你為執旗官！”

手舉大旗，朱陽莊重的喝道。

高揚的身軀挺直如標槍，萬分鄭重的踏前一步，神情肅穆，雙手接過旗桿，牢牢抱于胸前。

“高揚你給朕記住！”

朱陽雙目似電，語聲如雷，一字一字的說道：“就算朕死了，你也要活著！就算你死了，這面大旗也不能倒下！”

高揚發出生命的吶喊：“我可以死，大明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