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帶來的寒意尚未從骨髓中散去,如同附骨的毒蟲,啃噬著理智的邊緣。601房間內,那股甜膩的腐敗氣息仿佛有了源頭,變得更加粘稠、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吮吸著腐爛的血肉與絕望的粉末。墻壁深處,那細微而密集的沙沙聲不再掩飾,如同億萬只饑餓的蛆蟲正在迫不及待地啃食著現實的屏障。
陳默靠在冰冷粗糙的墻壁上,右眼布滿血絲,左眼眶深處的符牌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那是精神力過度消耗和污染沖擊留下的后遺癥。腰間的青銅符刀異常安靜,冰冷的搏動感微弱卻清晰,像是在黑暗中蟄伏的毒蛇,耐心等待著致命的時機。
窒息的死寂被猛地撕裂!
一聲凄厲到變形的尖叫,如同鋼針般刺破樓道的粘稠空氣,從樓下某個位置爆發出來!緊接著,是重物倒地的悶響,家具被撞翻的碎裂聲,以及一連串更加驚恐、混亂的哭喊和奔跑聲!
“啊——!死人了!”“老天爺!是張老頭!”“墻!墻上有東西!白的!”“快跑啊!又來了!它又來了!!”
恐慌如同瘟疫瞬間蔓延!沉重的腳步聲、歇斯底里的哭嚎、房門被瘋狂砸響又猛地關上的哐當聲……整棟樓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蟻巢,徹底炸開了鍋!
陳默的右眼驟然瞇起。符牌左眼艱難地調動起一絲力量,冰冷的解析視野穿透地板向下掃去——
四樓。那個面壁的張老頭家門口。視野穿透門板,捕捉到屋內景象:張老頭以一種極其扭曲詭異的姿勢撲倒在地,臉朝下。他的身體周圍,地面、墻壁上,布滿了大片大片噴濺狀、粘稠濕滑的……白色粉末!那粉末并非干燥的石灰,更像是某種混合了油脂和粘液的惡心的膏狀物,散發出濃烈的嬰兒爽身粉氣味和更濃烈的甜膩腐敗氣息!張老頭的后脖頸處,一個清晰的、由白色粘稠物凝結而成的巨大手印,深深凹陷下去,邊緣還殘留著掙扎的抓痕!他的手無力地伸向前方,五指張開,指尖深深摳進了地面骯臟的油污里,仿佛在承受著無法想象的窒息痛苦。
符牌冰冷地標注:【死因:物理窒息(頸部粉碎性骨折)…致死物:高密度精神污染凝結體(模擬物理形態)…殘留物:高濃度怨念聚合物(嬰兒爽身粉基質)…】
又一個。死狀詭異且慘。
陳默推開601的門。樓道里一片混亂。驚慌失措的居民如同無頭蒼蠅般亂竄,有人癱軟在自家門口瑟瑟發抖,有人則瘋狂地拍打著鄰居的門祈求庇護。那個提著紅塑料桶的女人又出現了,她站在四樓通往五樓的樓梯轉角陰影里,臉上不再是麻木,而是一種混合著扭曲快意和更深恐懼的詭異表情,死死盯著張老頭家敞開的大門,低聲呢喃著:“堵不住…都堵不住…下一個…是誰?”
混亂中,一個穿著舊夾克、臉色慘白如紙的中年男人靠在五樓冰冷的墻壁上,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他看到了陳默,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絕望的求助,語無倫次地嘶喊:“是他!就是張老頭!他說漏嘴了!他說李姐死的時候…他就在隔壁!他聽見撞墻聲…他…他聽見墻里在笑!他說那堵墻…那堵墻在吃笑聲!吃得越多…白的就越多!他不該說出來的!他不該說啊!!!”男人崩潰地蹲下去,雙手死死抱住頭,“不止他…之前…就在你來之前…二樓的小王…那個單身漢…他…他被發現的時候…整個人…整個人被糊在了墻皮里!摳都摳不下來!全是白的!全是那種黏糊糊的粉!”
又一個碎片。一個更早的、被刻意遺忘的犧牲者。被“糊”在墻皮里?全身覆蓋白色粘稠粉末?符牌迅速將信息歸檔:[張老頭](死于窒息/白色手印)->[小王](被白色粘稠物封入墻皮)->[李姐](自殺/墻血/嬰兒粉末)->[嬰兒](粉末窒息)……一條清晰而恐怖的鏈條浮現:每一個死者,其死亡方式都與那致命的白色粉末和墻體緊密相連!這棟樓的“墻衣”,在以受害者的絕望和生命為食糧,不斷強化著它的“白”!
不能再等了。這棟樓本身,正在加速變成一個巨大的、活著的墳墓。符牌核心冰冷的警告不斷閃爍:【寄生體活性持續攀升…物理干涉能力突破臨界…威脅等級:致命…載體存活率評估:持續下降…】
陳默轉身回到601房間,反手關上那扇布滿抓痕的門,將門外的混亂和尖叫暫時隔絕。空氣中彌漫的甜膩腐敗氣息如同實質的觸手,纏繞著他殘破的身軀。他盤膝坐下,閉上眼睛,強迫自己進入一種近乎冥想的狀態。符牌的力量如同干涸河床底部的涓涓細流,被他用強大的意志力艱難地匯集、引導。
對付這種根植于絕望怨念、寄生在建筑結構本身的集群意識,蠻力沖撞只會加速毀滅。需要更迂回,也更本源的力量。需要儀式,需要錨點,需要撬動這污穢之地殘留的最后一絲“秩序”。
符牌冰冷的邏輯引擎開始高速運轉,調用著它數據庫深處那些駁雜的信息碎片——古老的風水堪輿理論、民俗禳解儀軌、符箓繪制禁忌、《易經》卦象推演法則……這些在純粹的能量對抗中看似無用的“知識”,此刻被符牌強行整合、推演,化為一條條冰冷的執行指令:
【環境能量場測繪…啟動…】【基于《葬經》/《宅經》原理…構建三維能量流模型…】【定位建筑‘死門’(怨氣淤積核心節點)…】【篩選有效干擾手段…目標:切斷寄生體能量汲取路徑/削弱其物理干涉強度…】【方案生成:1.五行鎮物(木火土金水)定點布設…2.純陽煞氣(雞冠血/桃木)定向沖擊…3.符箓引導(怨念束縛/能量分流)…】
指令生成完畢。冰冷的執行程序開始引導陳默殘破的身體行動。
他緩緩站起身,走向房間角落那個堆著破爛的雜物堆。符牌視野穿透塵埃,精準鎖定了幾樣東西:一塊邊緣被蟲蛀得坑坑洼洼、但木質極其致密沉重的舊門板碎片(木);半截銹跡斑斑、沉甸甸的鑄鐵水管(金);一小包用破布包裹著、早已干結硬化、散發著微弱土腥氣的紅壤(土);一個摔裂的玻璃汽水瓶(水)。缺少“火”。
他拖著身體下樓。樓道的混亂尚未平息,但幸存者們如同驚弓之鳥,看到他下來,紛紛驚恐地躲回房間關緊門。陳默毫不在意,徑直走向二樓公共水房角落那個廢棄已久的煤球爐。
爐是冷的,灰是冷的。但符牌視野穿透爐灰,鎖定了最深處幾塊殘留的、尚未完全燒盡的焦黑煤核(火)。他伸手進去,不顧滾燙的余溫和灰塵,將幾塊帶著火星的煤核挖出,用一塊破布包好。
返回601。五行鎮物集齊。
他咬破了自己早已傷痕累累的右手食指指尖。劇痛刺激著神經,鮮血涌出。他沒有畫符的朱砂黃紙,只有這飽含自身精氣神的血。他以指為筆,以冰冷的水泥地面為符紙,無視墻壁深處傳來的更加狂躁的沙沙聲和那股幾乎凝成實質的怨毒窺視感,專注地勾勒起來。
每一筆落下,都仿佛在與無形的重壓對抗。血液在地面蜿蜒,勾勒出極其繁復、扭曲、卻又蘊含著某種古老韻律的符文軌跡。符牌冰冷的指令精確控制著他的每一筆走向、轉折和力道深淺。這不是傳統的符箓,而是經由符牌核心意志改造、專門針對“墻衣”精神寄生本質的能量束縛與分流矩陣!鮮血繪就的符文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微弱的不祥紅光。
符成!
一股無形的力場以血符為中心驟然擴散開來!房間內彌漫的甜膩腐敗氣息如同遭遇無形的屏障,被強行排開了一些!墻壁深處那瘋狂的沙沙聲出現了瞬間的停滯!
趁此機會,陳默動作迅捷地將五行鎮物按照符牌推演出的精確方位,分別放置在血符形成的陣法節點之上:致密的舊門板碎片(木)釘在東角;沉重的銹蝕鐵管(金)壓在西方;干結的紅壤(土)撒在中央血符之上;盛滿渾濁自來水的玻璃瓶(水)置于北方;幾塊帶著火星余燼的焦黑煤核(火)堆在南側。
五物歸位,陣法雛形初具!
陳默沒有停頓,轉身拿起靠在門邊那把從老葛頭雜物堆里翻找出來的舊桃木劍。劍身布滿裂紋,木質灰暗,早已失了靈性。但符牌冰冷的指令引導著他,再次咬破指尖,將飽含著符牌核心冰冷意志和自身精血的血液,如同墨線般,一絲不茍地勾勒、涂滿桃木劍身上那些天然的木質紋理!每一道血線嵌入木紋,都仿佛給這枯死的木頭注入了一道微弱卻銳利的光。
最后,是那碗精心準備的雞冠血。一只從暴躁的老葛頭那里強行“征用”來的大紅公雞貢獻了它最為陽剛熾熱的精血。此刻,這碗血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熔化的紅寶石,散發著驚人的灼熱氣息和陽氣。
陳默左手緊握血煉桃木劍,右手端穩那碗滾燙的雞冠血。他的身體因為傷痛和力量透支而微微顫抖,但右眼卻銳利如鷹,死死鎖定在血符中央那片撒著紅壤的位置——那里代表著陣法的核心,也是符牌通過風水堪輿結合《易經》卦象推演,最終鎖定的、整棟單元樓“死門”怨氣在601房間內最具體的投影點!
墻壁深處傳來的沙沙聲瘋狂加劇!剝落的墻皮劇烈顫抖!更多的慘白色“菌絲”如同受到致命威脅的毒蛇,瘋狂地從墻體裂縫中涌出,在空氣中扭曲、蔓延!一股冰冷到極點、飽含著嬰兒窒息前的絕望、母親撞墻時的癲狂怨恨、以及無數被吞噬居民恐懼的滔天怨念洪流,如同實質的海嘯,狠狠撞向地面上的血符陣法!
陣法形成的無形屏障劇烈波動起來,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五行鎮物微微震顫!尤其是中央那片紅壤,表面竟然開始浮現出細微的、如同水漬般的暗紅色陰影,仿佛有血要從土地滲出!墻壁上,一個巨大的、由灰暗磚石和蠕動慘白菌絲構成的、模糊而扭曲的婦人臉龐輪廓,痛苦而怨毒地凸現出來!那張臉上沒有眼睛的位置,只有兩個深不見底、不斷滲流著白色粘稠液體的黑洞!它無聲地張開無形的嘴,發出只有靈魂才能感知到的、刺穿耳膜的尖嘯!
就是現在!
陳默眼中寒芒爆射!口中發出一聲低沉卻蘊含某種古老韻律的斷喝!那不是咒語,而是符牌核心指令驅動的、純粹的能量震鳴!
“鎮!”
同時,他將全身殘存的力量、符牌冰冷的意志加持、連同手中那碗滾燙的、蘊含著至陽煞氣的雞冠血,狠狠潑向陣法中央那片浮現暗紅陰影的紅壤之地!
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投入冰水!滾燙的雞血潑灑在紅壤上的瞬間,爆發出刺耳的白氣和濃烈的焦糊腥氣!整個房間的地面仿佛都震動了一下!墻壁上那張扭曲的婦人臉龐發出一聲無聲的慘嚎,凸起的輪廓瞬間變得模糊、潰散!瘋狂涌出的慘白“菌絲”如同被烈火灼燒,瞬間蜷縮枯萎了一片!
陣法光芒大盛!五行鎮物發出低沉的共鳴!血符的光芒變得穩定!
然而,這只是開始。
陳默沒有絲毫停頓,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左腳猛然踏前一步,重重踩在代表“生門”方位的陣腳!一股沛然的力量從腳下升起,貫通脊柱!他右手桃木劍血光流轉,劍尖直指墻壁上那張正因受創而扭曲潰散的怨婦臉龐!
“破!”
血煉桃木劍帶著撕裂空氣的厲嘯,如同離弦的血色箭矢,狠狠刺向墻壁上那張由怨念凝結的核心虛影!目標是那兩個流淌白色粘液的黑洞“眼窩”!
劍鋒未至,那凝聚了符牌意志、桃木純陽、雞血煞氣的銳利鋒芒,已讓墻壁深處發出了更加凄厲狂暴的精神尖嘯!整面墻壁劇烈地蠕動起來,仿佛有什么東西要破墻而出,進行最后的反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