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一點前，所有的錄音工作順利完成。
盛可頤看上去對這次合作的成果甚是滿意，收工之后主動提出想請容祈喝個下午茶。
見她態度熱情，容祈擔心這下午茶一旦喝上了，怕是一時半會難以收場，所以只能遺憾表示：“盛老師，我還有點私事要辦，可能就不能再耽擱了。非常感謝這次工作期間你對我的指點，回去以后我會好好學習消化的。”
盛可頤見狀也不勉強，只是很快拿出了幾張黑膠：“雖然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合作的機會，不過很高興能認識你。這幾張唱片是我從國外帶回來的，應該挺合你的胃口，現在把它們送給你，希望你能夠喜歡。”
想來盛可頤一直以來的生活環境應該十分優越，又對音樂領域格外專注，所以似乎根本沒有想過在這個數字音樂泛濫的年代，普通人家里其實很難會有播放黑膠的設備。
更何況容祈還是生活在那么一個經濟落后的小地方。
但是感恩于對方的欣賞，容祈還是落落大方地收了下來：“謝謝盛老師，您的禮物我會好好珍藏的。”
盛可頤點了點頭，也沒再多話，目送他出了工作室大門后，很快忙起了自己的事。
打車回到市區后，容祈先去南京西路上逛了逛，大包小包的買了一堆禮物。
等回到酒店后，眼見時間已經接近五點，他又很快洗了個澡。
這次來上海出差，他原本就沒計劃呆太久，行李帶得也簡單。
然而想到昨夜和景檸相見時，對方那一身利落時髦的打扮，他還是把行李袋打開，在那些有限的衣服里挑挑揀揀的選了起來。
剛把一切收拾好，景檸的微信彈了出來：“你現在在酒店嗎？”
容祈輕輕吁了口氣，很快回了一個：“嗯。”
僅僅三秒鐘后，回復再次傳來：“那你下樓吧，我在酒店大堂了。”
剛出電梯門，容祈就看到在客戶休息區里等著的景檸。
比起一天之前職業味十足的打扮，長發披肩，一身藍色修身長裙的她更顯得風情嫵媚。
只是在她身邊，居然還坐著江銘和唐其琛兩張熟面孔。
這讓容祈那原本有些過速的心跳很快安靜了下來。
見他出現，唐其琛顯得很高興，立馬站起身來沖他搖了搖手：“容老師，這里！”
容祈將表情調整好，習慣性地彎了個笑，快步走了過去：“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
“不久不久，我們也就剛到了一會。本來想著您忙了一早上，應該讓你多休息會，不過因為江總預約的那間餐廳生意挺好的，去晚了怕位置不給保留了，所以就說早點過去……”
唐其琛巴拉巴拉地說了一陣后，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樣：“對了容老師，你機票改簽還順利嗎？”
景檸聽到這里，忍不住抬了抬頭：“改簽？”
“是啊！”
不等容祈回答，唐其琛趕緊解釋：“容老師這次是特地抽空過來的嘛，所以了解了大概的工作過安排后，原本是定了今天下午回去的機票的。現在既然有空和咱們一起吃個飯，之前定的機票肯定要改簽，所以我才說問問，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
沒想到他如此口無遮攔，該說不該說的都一股腦的使勁往外拋，容祈一時間也實在感覺有些頭禿。
但景檸和江銘都已經擺出了一副等答案的架勢，他也只能解釋道：“我家那邊工作比較忙，所以原本想著錄音一結束就盡快回去的。不過朋友知道我來上海以后想讓我幫忙帶點東西，采購上要花點時間，所以就把機票延期了。”
“嗨！容老師你也是人好，現在電商都那么發達了，有什么東西網上買不到？居然還要人肉捎帶？”
江銘哈哈一聲笑，饒有意味地看了景檸一眼：“不過既然這樣，容老師不如就在上海多玩兩天？怎么說也到了景總的地頭上，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可以請她給你推薦推薦。”
“不用麻煩了，機票我已經改簽好了，明天一早就走。”
“這樣啊……那還真是不巧了……”
江銘站了起來，對著景檸一揚下巴：“既然這樣，那咱們大家能相處的時間也只有今晚了。為了不耽誤容老師休息，不如大家就早點去餐廳，坐下來邊吃邊聊？”
一行人進了餐廳沒多久，盛可頤居然也出現在了飯局現場。
眼看這人是越來越多，容祈干脆也不再多話，對于他們聊起的各種八卦，也只是隨口附和著。
一頓飯談談笑笑地吃到最后，時間差不多也到了晚上九點。
趁著容祈離席的間隙，唐其琛忍不住感嘆：“容老師氣質真的好好啊，就連吃個飯看著也那么賞心悅目。咱們那些項目里要是多幾個這種氣質帥哥演男主角，還怕不爆么？”
“就你們那些霸道總裁滿天飛的劇本，就別糟蹋容祈了吧？”
盛可頤似乎對江銘選項目的目光糟心已久，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覺得他身上干干凈凈的氣質挺可貴的，真要被娛樂圈里那些烏煙瘴氣的風氣給影響了，那就可惜了。”
景檸聞言挑了挑眉：“聽盛老師的口氣，好像挺欣賞他啊？”
“是啊！”
盛可頤沒有聞出其中的酸味，依舊認真地回答到：“雖然接觸的時間不長，但是我覺得他天賦很高，綜合素質也不錯，如果真的想在演藝方面有所發展，倒不如來我的工作室，至少我可以保證他不用和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打交道。”
江銘一聽這話不對，臉色變得有點難看：“盛老師，我怎么覺得你這話聽著有點扎耳啊？”
盛可頤依舊一臉淡然：“難道我說錯了？”
江銘被她噎在原地，眼見容祈已經返身回到了餐桌前，才意興闌珊地跟著站了起來：“大家也聊得差不多了，容老師明早還要趕飛機，要不就不耽誤他休息了，先散了吧……”
緊接著，他沖服務生揚了揚手：“你好，買單。”
服務生笑容滿面的走了過來，對著容祈指了指：“江總您好，這位先生已經結過帳了。”
“什么？”
江銘只覺得臉上有點掛不住，趕緊嚷了起來：“容老師你干嘛啊？你遠來是客，怎么還偷偷摸摸就把單給買了？”
“江總別客氣，承蒙各位費心款待了這些天，我怎么著也得請大家吃頓飯不是？”
他頓了頓，抬眼看向了景檸：“而且這事我也是答應了景總的。”
“這么說起來，我們也算是占了景總的光啊！”
江銘聞言笑了起來：“行！既然這樣，我就不多事了。在這里就先祝容老師明天旅途平安，也希望大家未來還有機會合作。”
飯局結束之后，江銘依舊是安排唐其琛自己打車回酒店，自己則是屁顛顛地跟在盛可頤身后，一路去了停車場。
容祈站在餐廳門口目送他們走遠，才扭頭看向景檸：“你準備怎么回去？自己開車了，還是準備打個車？”
景檸想了想：“你住的酒店離這也不遠，要不我先陪你回去，順便消消食。”
容祈點頭說了聲“好”，隨即和她并肩，慢慢走向了酒店的方向。
雖然散步的速度放得很慢，半個小時后，酒店大門卻已經近在眼前。
容祈停下腳步，朝著一輛正在下客的出租車指了指：“我到了，那邊好像有空車了，你要不要現在走？”
景檸閉了閉眼，口氣里多出了一絲試探：“你就這么想趕我走啊？”
容祈微微一怔，臉上還是保持著平靜：“沒有。我就是想著你今晚喝了不少酒，早點休息比較好。”
“嗯……”
景檸意味不明地哼了哼，抬頭看著他：“要走也可以。不過在走之前，有些事我還是得和你解釋一下。今天晚上這頓飯，我本來沒準備叫別人的，可惜要下班那陣，江銘忽然來了我公司，說是已經定了桌子，想請大家一起吃個飯。因為他一直對盛可頤有好感，但盛老師似乎也不怎么愛搭理他，所以他求了我半天，讓我一定要幫幫忙，我也不好拒絕，才會造成今晚這個局面。”
“原來如此……”
容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像是沒明白她這段解釋里的重點：“我就說盛老師工作還挺忙的，工作室離這又遠，怎么忽然也出現了，原來江總是把你給搬出來了。”
景檸眼睛一挑，口氣有點泛酸：“怎么？她來了你是不是還挺高興？”
“還行吧，怎么說這次合作，盛老師也教了我不少東西。而且雖說她性格是嚴肅了點，但交流起來，還是挺愉快的……”
說話之間，又一輛空著的出租從不遠處駛來。
像是為了攬客，距離他們還有十幾米時，就開始頻繁亮起了雙閃。
行至他們身前時，司機搖下車窗，探了個頭出來：“兩位，走不走？”
景檸站在那沒說話，直到容祈跟著問了一句“你走嗎？”，才把牙一咬，拉開車門上了車。
景檸走后沒多久，窗外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容祈回到酒店房間后，連燈也沒開，就渾身脫力地把自己扔進了沙發。
按理說，明天一大早要趕飛機，他現在應該好好整理一下行李，然后泡個澡，盡早休息。
可是一想到和景檸相見后的種種畫面，滿心的無奈和疲憊就讓他只想躺在那，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
對方已經明示暗示到那個地步了，自己要是知情識趣一點，其實應該珍惜這一期一會的時光，找個咖啡廳和她坐下。
即使不談自己消失的這么多年究竟去了哪里，都發生了些什么事，但在紅酒音樂的加持下，至少有風花雪月可以聊。
可是一想到黃玉萍，還有那個小鎮子里必須要面對的一切，他又會覺得，這樣的浪漫，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過奢侈。
奢侈到實在沒有那個必要。
將機票臨時改簽已經是他沖動之下難得一次的任性行為。
作為沖動的代價，他返回小鎮的時間比原計劃足足晚了半天。
想到黃玉萍可能會因為長時間地見不到他而心生驚恐，甚至做出某些難以控制的出格舉動，容祈忍不住想要給沈屹打個電話，問問他家那邊最近的情況。
手機剛拿出來，鈴聲卻先一步響了。
看著屏幕上跳動著的“景檸”兩個字，容祈只覺得心跳得有些厲害。
努力平復了好一陣，才摁下了接聽鍵。
“喂，景檸。你到家了？”
“還沒。”
“怎么了？堵車了嗎？”
“不是。”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帶著一股子破釜沉舟的勁兒：“容祈，我有幾個問題一直想問你，但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所以現在就干脆給你打個電話，你能誠實回答我嗎？“
雖然猜想對方想問的問題大概是他最不想觸碰的那部分，但容祈還是態度溫柔地應聲道：“好，你想問什么？”
“你現在結婚了嗎？”
“沒有……”
“那有女朋友了嗎？”
“也沒有。”
“你是喜歡女人的吧？”
“當然！”
容祈被她逗笑了：“關于這一點，是我做了什么讓你產生誤會嗎？”
“不是……”
景檸輕輕喘了口氣，口氣更嚴肅了一點：“最后一個問題，你為什么會忽然決定改簽機票？”
世界在那一刻出現了短暫的靜止。
就連窗外那延綿不斷的細雨都像是變成了默片的背景。
除了景檸的這句問話在反復回響之外，容祈幾乎什么聲音都聽不到了。
其實仔細想來，無論他的回答是什么，一切也不會有什么改變。
這個晚上之后，他就會離開這座城市，重新回到千里之外，那個真正屬于他，也需要他的地方。
反正在此之后，他和景檸之間也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不能坦然以對的呢？
想到這里，他輕輕吁了口氣，在空無一人的房間里微微笑了起來：“因為我想再見見你，和你一起吃個飯……只有我們兩個人的那種。”
“嗯。”
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電話里傳來輕輕一聲回應，就此沒了聲音。
容祈等了一陣，卻也舍不得就這樣把電話掛掉。
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再主動說點什么時，景檸的聲音再次傳來。
“既然如此，你開門吧，我已經在你房間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