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死寂了一宿的洛杞在這一刻突然有了新的生機。
帶著無邊的恐慌和憤怒,卻只是留下了憤懣的一句:“怎的不早點告訴我?”
天子一怒,眾人匍匐。
待回過神兒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尚未離開的柳沁菡。
明媚的臉上滿是扭曲,素手攥著的手帕已經被撕裂了。
流出來的綢緞子兒在風中空蕩蕩的飄著。
瞧著這模樣兒,殿內深怕被波及,再一次噤聲。
“碧瑩,碧瑩·····”床上的段笙月臉色蠟黃,嘴唇褪成了令人心驚的白色。
細柳見皇上來了,有些慌忙的想要下跪行禮。
洛杞擺了擺手后,便也作罷。
他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段笙月,兩日不見,卻沒曾想,再見恍若換了一個人。
毫無血色,油盡燈枯。
洛杞想起了那太醫說的話。
想著這三年,他內心偶有的疼痛,未曾換過的海棠香,他終究是怕了。
“來人,傳太醫。”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宛如烏鴉夜啼,嚇壞了殿內中一干人等。
還是原來的那個太醫,顫巍巍的行了禮:“回稟陛下,老臣在。”
洛杞眼珠轉動了一下,卻仍是盯著段笙月瞧,生怕一晃眼,人就這么沒了。
原來有太醫,只是自己沒瞧見。
細柳看不得這副景象,忍不住背過頭嗚咽了起來。
“碧瑩,我,我對不起你·····我遇人不淑,碧瑩·····”
緊閉著雙眼,卻眉頭緊皺,一臉痛苦之意。
洛杞聽見這話宛如晴天霹靂,是了,她遇人不淑,這不淑之人,可不正是自身嘛。
“阿月······”一聲稱呼叫的晦澀難繼,他明知段家滿門為大燕身赴戰場,明知滿門忠骨只剩兩位遺孤。
明知阿月和她妹妹相依為命。
即是段笙月因著醋勁兒傷了沁兒,可······
洛杞心中的天平,終于在這一刻,有了與之前完全不同的傾斜。
細柳不由的疑惑,人人都道帝王無情,三年前大燕神將段笙月突然暴斃身亡,百姓紛紛議論其陰謀。
誰人聽了,都會嘆一句帝王無情。
可是這宮中又人人知曉圣上和柳沁菡青梅竹馬年少愛情,堅守到現在,宮中女子人人艷羨。
如今瞧著對自家娘娘的意思,仿佛這中間······
自家娘娘的真實身份,其實一點也不難猜,只是細柳不能說,不敢問。
這宮中啊,秘而不宣,才能活下去。
細柳瞧著自家娘娘慘白的臉,止不住的心疼,還好,主子這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這女人吶,還是要有個男人來掛念。
細柳看著洛杞握住的那只素手,輕嘆一口氣。
她怎么會知曉,這天下,可不止這一個人惦記著自家主子。
北漠與大燕的交界處,營房內。
“什么?”
“消息屬實?”
兩個豐逸俊朗的男子皆是一臉錯愕的表情。
“這,屬下不知真假,只是聽說北漠源城出現了那位女子,和段姑娘甚是相像,不過風塵仆仆甚是機敏,像是逃難出來的。”
說話的是凜劫的暗線,明月。
四兄弟,今夕明朝,明月星辰,自從今夕明朝死了之后,兩人都沉寂了不少。
凜劫怕他們出事,將他們留在了北漠。
華栩的眼中似是突然有了光亮,箭傷也似乎一瞬而逝。
他有些按捺不住,“噌”的一下子站了起來。
“一定是她,凜劫,一定是阿月。”
華栩的眸子像是落入了星辰,熠熠發光,凜劫很少看見他這般模樣。
他自是為自家兄弟高興的,只是,他沒有忘了華栩之前的箭傷是怎么來的。
“華栩,若真是那段笙月,我倒是也為你高興,只是·····”
“只是什么?”華栩正值高興之際,頗有些不以為然的問。
凜劫揮了揮手,將明月屏退了。
然后再接著說道:“只是之前我們在戰場見到的那個“阿月”,不得不防。”
華栩看著眼前的凜劫,冷靜,理性,眼里卻沒有絲毫的喜悅。
他一瞬間就冷靜了下來。
“凜劫,你不相信這是真的?”
凜劫看著華栩那個懷疑的眼神,有些無奈。
他自是知道華栩只要碰到關于段笙月的時候,就會失去理智。
“阿栩,你冷靜一點,大燕皇宮守衛森嚴,段笙月再能耐,她如何逃出生天,何況你我都知,她的身體,已然不可能做如此危險的事情了。”
這話很有些道理,華栩反駁不得,只是沉默。
良久才有些訕訕的說:“或許那洛杞······三年前,洛杞不就是那樣丟棄了她。”
三年前,他從狼的口下搶走了阿月,便一直等待著,如今他怎肯放下。
不惜為她開戰,不惜放棄一切。
凜劫瞧著他志在必得模樣,嘆了口氣。
“阿栩,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能一路舟車勞頓的來到北漠,你莫要著急,我讓明月和星辰先在北漠尋人,找到了,先安頓好她,你再去也不遲,如何?”
凜劫挑了挑眉,說了個折中的方案。
怕華栩不答應,他眼珠子一骨碌,加了一句:“這戰事吃緊,調虎離山倒是不錯的計謀。”
華栩沉默了,只看著眼前桌案上的木簪。
仿若那段笙月,一身青雪白瓷衣,一簇金縷櫻花,面上略施粉黛,周身清冷,在自己面前眉眼彎彎的笑了出來。
“阿月······”
凜劫瞧著這般模樣,終究是明白了他的打算,不再多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準備出營帳。
“阿凜,這邊疆還勞你多費心,阿月之于我,是心口的朱砂痣,是此生,唯一的希望。”許是有些愧疚,華栩這幾句話,說的格外軟糯。
“你我之間,無需客氣。”
話雖如此,終究是意難平,凜劫頭也不回的出了營帳。
他未曾動過心,自是體會不到這般的癡情,只覺得昏聵。
氣歸氣,思慮了一番,還是不放心,那大燕皇帝洛杞生來便詭計多端,這次的事情怎么看都有些不對勁。
罷了,誰讓自己有這么個異性兄弟。
喚來了明月:“你替我盯著這邊的戰況,扮作我,盡量維持住士氣。”
其實扮作華栩更好,華栩這一走,群龍無首,士氣低落是必然的。
可是,能稱之為華栩影子的今夕明朝,全部折損于那次。
全部都是因為,段笙月。
思及此,凜劫的眸子,深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