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被人從背后偷窺的感覺,實在是太叫人毛骨悚然了。
我再也不敢在院子里待下去了,于是索性就把空白的墓碑裝上車,打算弄到李富貴家就地制作。
我黑燈瞎火地拉著車,一路上總感覺背后像是有人跟著一樣,我走一步,背后的那個人就跟一步。
我停下來想聽清楚的時候,背后那個腳步聲,也幾乎同時停下來。
一路上,我都有一種想要回頭看一眼的沖動。
但是我聽說過,走夜路的時候,如果感覺后面有什么東西跟著,千萬不要回頭。
因為人頭頂三昧真火,兩個肩膀這臺這兩明燈。人走夜路的時候,全靠這兩樣東西護著。
一旦回頭,燈和火都滅了,那跟在后面的臟東西就沒有什么可怕的了,到時候就能禍害人了。
可是越不回頭,我就感覺跟在我后面的那個腳步聲就越清晰。
到了后來,我甚至能感覺到有人在我脖子后面呵涼氣。
我被嚇得,寒毛都豎起來了。拉著車幾乎都跑了起來。
快到李富貴家的時候,我碰到了村長。村長一邊幫我拉車,一邊問我,“怎么拉個車還叫個幫忙的啊。”
我一愣,問他:“什么意思,我自己一個人來的,哪兒有什么幫忙的啊?”
村長也是一蒙,“后面明明就有一個推車的啊。”
我聽了這話,頭發根都豎起來了。
這一路上我都安慰自己說是錯覺,沒想到后面真的有東西。
說話間,村長就要回頭看。
我趕忙攔住了他,“千萬別回頭!”
那會兒我說話都帶了顫音兒了。
村長問我發生么神經,我告訴他說,我是自己一個人來的,根本就沒叫什么幫忙的。
開始的時候,他還沒明白什么意思。但是很快,村長的臉色也變了,問我后面的那個黑影是不是……
沒等他說出來,我就趕緊阻止了他。
我聽老人們說過,走夜路的時候碰到這種事兒,不說出來就當沒發生過,但是一旦說出來,我們兩個可能就走不了了。
我們兩個顫顫巍巍地拉著車,直走到雞叫三遍的時候,我忽然就感覺拉的那輛車變重了。
天亮了我這才敢回頭看,就見空面空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
我抹了一把冷汗,問村村長,“跟在我后面的是個什?”
村長跟我說,“剛才天太黑,實在看不清楚,不過看身材像是個男的,而且影影綽綽的,嘴里像是叼了一個煙袋鍋。”
我心里一驚,他說的這個形象,怎么這么像白眼老頭啊。
該不會是他的鬼魂幫我推了一晚上的車吧。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村長催著我趕緊刻碑,要在天黑之前葬下去。
我問村長,“出了這么大的事兒,難道不用報警嗎。”
村長跟我說,“昨天晚上警察就來過了,他們說這些人全部都是自殺,而且臉也都是自己抓爛的。”
雖然這事兒詭異了點兒,但警察只管破案,不管詭異,他們家都像是自殺的,所以沒立案。
我聽了以后,心里就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但我沒敢把這個說出來,就老老實實去刻碑去了。
這會兒已經是大清早起來,李富貴家里擠滿了來看熱鬧的人。
那些人在院子里指指點點的,開始的時候我還在意,后來他們說的話不斷地傳進我的耳朵了。
我這才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村子里開始流傳我偷挖李富貴媳婦的事情,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李富貴的媳婦死不瞑目,所以才禍害死了李富貴的一家。
所以他們一家其實是我害死的,碑上最該刻的名字,應該是我的才對,因為最該死的那個是我。
我聽了這些扎耳朵的話,心里就覺得一揪一揪的。
但是這個事情的確是跟我有關,我再怎么解釋,也擺脫不了干系,所以我干脆裝聾子,就當什么都沒聽見。
不知道是不是心煩意亂的緣故,我在墓碑上刻了半天,一個字都沒刻上去。
開始的時候,我還以為是不專心的緣故。
后來我才發現,無論我怎么用力,刻刀雕在石頭上,都只能留下一道淺淺的白印,根本就鑿不下去。
我的心里一下子就慌了,一下子就想起了行里有叫死人碑立,活人名淺的說法。
意思就是說,只有死人的碑才能立起來,而活著的人的名字是刻不到墓碑上的。
現在這個情形,不就是這樣嗎。
我又換了一塊墓碑,還是刻不上字,于是就告訴村長,李富貴家的人可能還有救。
村長說不可能,那些人他看過了,早就死透了,讓我專心刻碑。
村里人也說,我害死了李富貴一家人,現在又開始胡說八道,已經離發神經不遠了。
我受不了那些人的指指點點,于是又重新回到石碑前,一刀一刀地往上刻。
可是我整整刻了一天,一個字都沒雕出。
到了現在,我就像一根緊繃的弓弦,神經已經繃到了極限,整個人都已經接近崩潰了。
晚上回家之后,我決定離開這里。不然的話,我一定會被逼瘋的。
我迷迷糊糊睡了半宿,后半夜的時候,起來收拾了一下東西,準備離開這里。
就在我轉身出屋的時候,就看到門口站著一個人影。
那個人影出現得太突然,我下意識向后退了一步,隨即大叫一聲,“誰!”。
就看見那個人影從門外的黑暗里,一步一步地邁進屋子里。
就在人影進屋的瞬間,燈光打在他的臉上,我一下子就驚呆了。
是李富貴的那個死媳婦!
那個女人又回來了!
此時此刻,這個女人完全是她死前的模樣,臉色布滿了青灰色的尸斑,渾身上下都血淋淋的。尤其是胸口,黑紅色的血,從一個傷口里涌出來,不斷地滴在地上。
我清楚地記得,那個地方應該是小木劍刺進去的位置。
現在,她的身上只有一個血窟窿,小木劍已經不知去向了。
我望著那個女人徹底驚呆了,不知道這個死人臉的女人,為什么又回來了。
那個女人一步步地朝前緊逼,我只往后退了兩步,就無處可退了。
我問她,“你到底要干嘛?”
那個死人臉的女人根本就不回答,一把抓起我來就往外拖。
我拼命的掙扎,但是無濟于事,她那只覆滿尸斑的手,就好像一直鐵鉤子一樣,死死地抓在我的身上,把我拖進黑夜里。
我想呼救,但是嘴巴好像被膠水粘住了一樣,根本就張不開。
一瞬間,我的心恐怖到了極點,不知道這個女人究竟要做什么。
但是很快,我就知道她要把我拖向哪里了。
因為她走的這條路,只通往一個方向,是李富貴的家!
她要把我拖去李富貴的家!
此時此刻,李富貴家的門大敞四開著,里面透出微弱的光線來,就好像他家人已經準備好了待客似的。
我驚恐地望著這一切,拼命地想掙扎,但都無濟于事,我最后還是被拖進了院子。
進去之后,我才發現,李富貴家的光線是從兩根蠟燭上發出來的。
那兩根蠟燭,像極了墳前祭祀用的那種,尤其是兩團幽綠的火苗一閃一閃的,好像鬼火一樣。
我驚恐地朝著院子里掃了一眼,就看到李富貴全家人的尸體,都呈一字,排開在了院子里。
他們躺在地上,身上插著的石頭已經消失。但是每個人的胸口上,都有一個血窟窿,黑血從里面汩汩的冒出來。
血窟窿周圍的血肉,以眼睛能看得見的速度向里面爛去。也就眨眼的工夫,就已經爛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洞來。
更為駭人的是,即使爛成這樣,那些人的胸口依舊微微地起伏著,好像是在呼吸一樣。
看著這驚悚的一幕,我的腦子里陡然冒出一個念頭來:他們是在呼吸,這些人還沒死!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那些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我一下子就驚呆了,他們真的還活著!
那些人眼珠亂轉,眼神里面充滿了恐懼和祈求,可是他們的身體,卻以眼睛看得見的速度潰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