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十多平方米的小鋪子，進門的地方擺著一個L字型的金屬臺。

臺上架著兩口冒著熱氣的大鍋，一個煮著香噴噴的湯底，一邊煮著豬肺、脆骨、蘿卜、土豆等串串。

臺上其他位置擺滿了籃子，里面裝著空心菜、菜心、豆芽等蔬菜、還有油果、腐竹燈豆制品，另一邊則放著幾桶調味料。

‘奇怪，怎么一個人都沒有？’肚子里冒饞蟲的顧寧看著串串直咽口水，張望了一下，發(fā)現店里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于是他朝著里面大聲地喊：“你好，老板在嗎？”

“來了。”馬上，店鋪的里間傳來了一個清脆的女孩子應答聲。

‘咦，這個聲音好像有點耳熟。’顧寧嘟囔著，但想來想去也不記得在哪聽到過。

隨著輕盈的腳步聲，一個身上穿著紅色塑料圍裙，手上戴著一雙粘著白色泡泡橡膠手套的女孩子，邊低頭脫著手套邊向外面走來。

她一抬頭，顧寧終于看清她的模樣，神情露出喜悅，驚訝地問道：“是你？”

原來從里間出來的是昨天他在食堂遇到的那個“洗潔精”女孩。

聽到顧寧的驚訝，她也記起顧寧來了，臉一紅，朝顧寧輕輕地笑了笑，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女孩走進了金屬臺，把手套放到一邊，從旁邊拿起一個套著塑料袋的金屬碗，深邃的眼睛看著顧寧，張開粉紅色的小嘴，吐出空靈的聲音：“你要吃什么？”

顧寧剛想問她怎么會在這里。但轉念一想，應該是像他去家里螺螄粉店幫忙一樣，這家麻辣燙店應該也是她們家開的，她是來幫忙的吧。

于是指著金屬臺上面的食材說：“要兩串豬肺、兩串脆骨、兩串牛肚、兩串牛板筋，一塊蘿卜，一塊土豆，再燙一份青菜、一份豆芽，一塊面餅。唔，就這些吧。”

只見他的話音剛落，金屬臺里的女孩如行云流水一般，絲毫不差地把他要的串串拿了出來，抽出木棍，把肉放到了碗里。然后夾起顧寧指定的蔬菜和面，放進熱鍋里燙。

在女孩燙菜期間，顧寧想開口問她的名字，但是又覺得直接問有些突兀。于是開口問了另一個問題，試圖先和她拉近乎：“這是你們家的店嗎？”

女孩仿佛沒有聽到顧寧的問話一樣，仍然在低頭操弄著鍋里的菜。

顧寧以為她不說話是不想理自己，于是自嘲地笑了笑，摸摸頭，不再說話，安靜地等待她把菜燙好。

過了一會兒，女孩似乎是反應過來，剛才顧寧說話了。

她身體微不可查地一抖，抬起頭來，露出清水出芙蓉般的臉龐，用疑惑的語氣問道：“啊？你剛說什么？不好意思，剛才想其他事情。”

顧寧才知道女孩剛剛并不是不想理他，而是沒注意。他的郁悶一掃而空，看著女孩的眼睛，微笑著用友善的語氣把問題重新問了一遍：“我說，這是你們家店嗎？”

聽到這個問題，女孩臉上露出了些許猶豫，遲疑了一會兒，然后點了點頭。

顧寧面露喜色，剛想說：“好巧，我家里是開螺螄粉店的。我也是剛剛幫忙回來。”

但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到從里間傳來一個尖銳刺耳、一聽就不好惹的中年婦女聲音：“這個賠錢貨，洗碗洗到一半去哪里了？”

聽到這句話，顧寧一臉愕然地看著臉色瞬間變得通紅、嘴唇發(fā)抖的女孩。

‘賠錢貨...說的是她嗎？’

顧寧眼睛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絲心疼和憤懣。

不知道說這話的，是她什么人，竟然用那么惡意滿滿的詞去稱呼一個女孩子。

只見一個瞇縫眼、酒糟鼻、顴骨突出無肉，看起來就很刻薄、眼神兇戾的中年婦女，背著一個孩子從里間走了出來。她的手還一直輕柔地拍著背后的孩子。

她出來之后，眼神一橫，剛要指著女孩開口，但是看到在一旁站著的顧寧，又把話咽下去。

瞪了女孩一眼，嘴里還在嘟囔：“要不是有客人在，看我怎么收拾你這個賠錢貨。”

然后輕柔地拍著背后的孩子，轉身回里間去了。

安靜了片刻之后，顧寧看著神色已經恢復成平常樣子，但眼里的黯淡卻怎么也掩飾不住的女孩，不解地問道：“這是？”

女孩搖了搖頭沒有回答，手上的活不停，把弄好的麻辣燙全部裝在碗里，遞向顧寧。

她低垂著眼眸，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用看似平淡卻帶著一絲顫抖的語氣說：“25塊錢。”

顧寧想要說什么，但是縱有千言萬語，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只能微微地嘆了一口氣，掏出錢遞給她，然后伸手接過了碗。

這時他才注意到，之前震驚于女孩的美貌，沒看出來她白皙的手上并不嬌嫩：虎口處明顯有摩擦的痕跡，手指，特別是指肚，也有些浮腫粗糙。看來是經常接觸堿性比較強的洗潔精造成的。

女孩收完錢之后，沒有和顧寧對視甚至說話，只是默默地帶上了橡膠手套，回到了里間。

‘應該是繼續(xù)洗碗去了吧。’

顧寧想著剛才那一幕，心情沉重，手里還無意識地一勺一勺地加著辣椒醬，快要滿出來了才反應過來。

他趕緊手忙腳亂地拉起袋子擋住，才不至于溢出來。

看著全是辣椒醬的麻辣燙，再加上剛才發(fā)生的事情，顧寧也有些沒胃口了。

于是拉起袋子拿在手上就想走。

但又轉念一想，轉過身，大聲地朝里面打了一聲招呼：“同學，我還有事情，麻辣燙我打包帶走了！我們學校見！”

駐足了片刻，沒聽到回應，但想必女孩也能聽到，顧寧就徑直離開了。

里間，女孩坐在一個小木凳子上，面前放著一個裝滿金屬碗的大水盆，女孩正像木偶一樣，帶著橡膠手套，機械地洗著碗。

聽到顧寧的招呼，她眼睛一紅，但沒有回應，可能是怕一回應，她的淚水也要跟著出來。

她以前不是沒想過會被別人看到她窘迫的樣子。

但是她怎么也沒想到，看到她這個樣子的人，是她覺得接觸起來很舒服的男生！

慢慢地，她把眼淚憋了回去，眼神逐漸變得剛毅，邊用力洗碗邊在心里默默想著：我一定要永遠地離開這個地方！無論如何！

顧寧拎著麻辣燙，心情沉重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還在思考著：女孩和婦女是母女嗎？還是其他的關系？他能為女孩做些什么呢？

然后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清官難斷家務事，別說他現在只是一個學生，連女孩叫什么名字，在哪個班都不知道。對女孩來說，他只是一個普通校友，他又能從什么身份、什么立場去管這件事情呢？

想著想著，顧寧就回到了熟悉的家中。

他們家在縣城西北處的農機廠家屬院，是80年代顧慶元在農機廠工作時候內部價買的，一個90多平方米，三室一廳的房子。

他隨手從廚房拿了一個碗放到客廳茶幾上，把麻辣燙袋子放了進去，然后就回房間洗澡了。

房間的擺設和重生前并無二致，他從衣柜里拿出了在他看來有些非主流的換洗衣服，就洗澡去了。

顧寧把身上洗的干干凈凈，穿上衣服到了客廳，拿起筷子剛想要吃麻辣燙，就聽到了敲門聲。

“篤篤篤。”

（PS：這書有人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