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夏伊被放下來,兩人前方是一面不斷蠕動的漆黑墻壁,其上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可怕波動。
真懷念啊……
他在心里想。
居然提前一年見到了橫亙在圣艾爾山北側的灰海——的邊界。
雖然此界非彼界,但構成上無疑是一致的。
感慨完,他讓伊萊莎在這一段圓弧邊界上盡可能遠地選了兩個點,并用羽翼插在地面上做標記,連出了一條割線。
考慮到獨立裂隙的邊界都是規整的圓,又因為割線的中垂線必過圓心,因此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沿著這條線筆直向前,就能走到位于圓心位置的“核心基座”。
在離開這里之前,他需要先通過基座來確定這件裝備的用途。
兩人再度啟程,期間他讓伊萊莎每隔一段路就扎下一根羽毛做標記,時不時回頭看看來確保走得筆直,沒走多久就看到了那個半人高的深灰色的基座。
仿佛一截半人高的漆黑樹樁,又像一個置物臺,臺面上是扭曲的灰霧漩渦,光是看一眼就有種靈魂被吸走的感覺。
“你找到這東西時,它是什么樣子?”夏伊問。
“像是一棵樹,樹干上有一部分是透明的,里面有一枚晶體。周圍有一些影子似的家伙,起初沒有敵意,但隨著我攻擊那顆晶體,它們就撲了上來,不過處理起來很輕松。但隨后破碎的晶體中釋放出大量灰靄朝我涌來,我記得你說過,未恢復到最佳狀態,不要貿然吸納太多灰靄,就消耗了一部分心能用于對抗它們,最后就得到了那個東西。”
“然后呢,你遭遇了什么幻象?”夏伊饒有興趣地問。
伊萊莎低下頭,神色不自然。
“沒、沒什么。”
“我剛到時,你問我‘我們是什么關系’,你也這樣問過幻象嗎?它們是怎么回答的?”
伊萊莎別過臉去,指著基座問:“它到底是什么?”
見她不愿回答,夏伊也沒追問。
“一個小型獨立裂隙的產生往往來自于某個強大的執念,而非區域性的集體思潮,后者面積比這更大,灰靄濃度更高。你看到的晶體即是這里的核心,那棵樹是它凝結出的脆弱外殼,看樣子這個核心還很‘年幼’,應該誕生沒多久,可惜我沒有測量工具,否則根據灰霧漩渦的規格就能算出它的年齡。
“倘若給它足夠的時間,那棵樹便會長滿整個裂隙,樹冠遮天蔽日,屆時我們再進來,看到的就不是如今這一片空白,而是一個充滿了誘變故事的村落、鎮子、或是某些事情發生的現場……總之是更豐富、更完整的幻象,也更具欺騙性。”
伊萊莎想到了自己摧毀核心時所見的幻象,不禁又問:“那要怎么抵御那些幻象?”
“更強的心能水平。保持冷靜有助于你從所有故事的表象中脫離出來,以第三視角去審視,看破層層偽裝,直達核心,最后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樣一擊致命。等這一切都結束,就可以這樣做——”
夏伊向基座伸出手。
觸碰到基座上的漩渦,那些粘稠的灰色霧氣瞬間伸出無數根觸須,包裹了他的手掌,沿著胳膊不斷向上攀爬,在即將爬到夏伊的肩膀時停止,此時基座上的灰氣已然延伸到極限。
這時夏伊猛的抬起胳膊,用力一扯,灰氣與基座的最后一絲連接也被拽斷,成了無根之木的觸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剝落、消散在空氣中。
隨著灰霧消失,組成基底的深色外殼也緩緩化為齏粉,最后徹底消失。
在此過程中,有一段情緒跌宕的混亂記憶涌入夏伊的腦海,以第一視角上演,但后者早有心理準備,迅速從故事里抽離,像是看一部三流Cult片似的迅速翻閱完成,然后晃了晃腦袋,重新睜開眼。
“沒事吧?”伊萊莎關切道。
她剛才差點忍不住把夏伊的胳膊切下來,她以為后者要被那些污穢吞噬,已經在琢磨怎么壯士斷腕了。
“沒事,習慣了。”
夏伊搖搖頭,拿出那張面具,舒展開,貼在自己臉上。
幾秒鐘后,他的模樣就迅速變換,變成了一個發際線頗高、眼窩深陷、膚色蒼白的中年紳士。
“怎么樣,還認得出我嗎?”他問。
連聲音都變得粗糙、低沉了起來。
伊萊莎搖搖頭:“你怎么做到的?”
夏伊扯下面具,樣子恢復正常。
“核心被擊碎后,會釋放自誕生后匯聚的所有灰靄,一般而言有兩種處理手段,一是在你急需力量時將其收為己用,但這勢必會給你的心能帶來極大負荷,需要謹慎行事,或者你可以采取第二種方式,消耗心能讓它具現化為無害的道具,我們稱之為心靈遺產。”
他抖了抖手里的面具道:“這就是一個具備易容效果的心靈遺產,如果你擁有特殊的解析能力,或是擁有一間研究院,就可以鑒定它的作用,如果都沒有,就像我剛才那樣,觸碰基座來了解核心誕生的前因后果,心靈遺產的具體作用就藏在這個故事里。”
“這枚核心是怎么產生的?”
“它的主人叫威廉·梅爾森,來自水晶城科雷斯托,這家伙是個不折不扣的‘海王’,嗯……你理解成那種花花公子就好,只不過他的手段更加卑劣一些。
“他每次厭倦了舊情人,就會帶對方來黑池附近度假,然后伺機殺害,綁上石頭推進黑池里。六年前,他第四次來這里故技重施,卻沒想到灰靄已經擴散到了此處,那個被他推下水的可憐女人在絕望中異變成了墮穢者,于是他也被對方拽下了水……”
“他就這么死了?”
“可沒這么便宜。”
夏伊搖搖頭,心有余悸道:
“他在黑池的所作所為的確沒人看到,但慘死者的恨意早就藏在了與黑池對應的灰域中,于是當灰靄到達閾值,裂隙的雛形誕生,指向威廉的特定情緒強化了那個墮穢者的理智,讓她完成了最血腥的復仇。這一過程中誕生的痛苦和絕望就成了裂隙的核心。”
聽完后伊萊莎有些疑惑:“可這和易容面具有什么關系,他是想用這個來逃跑嗎?”
“倒不是逃跑,”夏伊表情古怪道:“他想的是‘如果有一個可以變換外表的面具該有多好,這樣我就可以隨意變換身份’……于是,就有了它。”
伊萊莎張了張嘴,最終還是無言以對。
至于夏伊,心情還有些復雜。
大多數玩家的第一趟副本收益都不錯,就算再黑也能摸一堆治療、強化的消耗品出來,這也是他著急下副本的原因。
而這個面具,雖說是新圖鑒吧,但易容道具在灰歷元年后就滿大街都是了,算不上多珍貴……不過考慮到教會也許正在張貼布告滿北境追殺自己,就還行吧。
以后摸裝備還是自己來吧,寧教我黑全隊伍,休教隊里人黑我。
……
收起東西,兩人正要重新出發,頭頂的灰色霧靄卻開始消散了,四周一成不變的灰白景色也在慢慢退卻,最終全部消失,露出密林的樣子。
一陣短暫的恍惚后,夏伊看向四周。
他們已經離開了灰域,此刻就站在距離黑池十幾步遠的一截斷木前。
他看著這截斷木,眼神飄忽不定。
記憶中似乎對眼前的情景有所提及,但又不真切,好像他看漏了什么……
上前調查,發現樹樁里面被人掏空,光禿禿的地面隆起一個土包,上面也沒有什么植株生長。
伊萊莎掘開土包,挖出一個盒子,里面是油紙包裹著的幾樣東西:一枚精致的懷表,一本小冊子,一封信和一個皮夾,錢包里有共計33里爾的紙鈔和8枚銅板。
夏伊不禁想吹聲口哨,作為穿越后的第一個副本,雖然副本獎勵相當雞肋,但副本外卻是收獲頗豐!
他記得有人總結過,灰歷前五年的小型副本平均收益才15里爾,他這一趟就等于下了兩個副本。
打開懷表蓋子,里面嵌著一個年輕女人的照片,不在威廉的四位情人之中,多半是他的妻子。
小冊子則是“海辛槍械制造公司”的員工手冊,里面有威廉的黑白照片,的確長了一張花花公子的臉,加之眼神憂郁,眉宇間有股“寫滿了故事”的滄桑感,難怪會死得這么慘。
至于這封信,短短數行字跡潦草的內容卻對夏伊的認知發起了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