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璃劍在被尸仙借由陰神劍向墓中回拽時也并未坐以待斃。掙脫是不可能了,那么該怎么活下來呢?
瀕臨死亡的強大威脅令他大腦飛速轉(zhuǎn)動,冷汗浸濕衣衫,最終他想到了一個或許可行的方法———嘗試發(fā)動先前孟隱藍的那一招巨劍。他先前看的清清楚楚,這一招和自己獨創(chuàng)的寒霜劍印可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雖說他肯定無法施展出來,但陰神劍在手,他可以嘗試調(diào)動里面殘存的孟隱藍生前的法力來發(fā)動這一招。
只要自爆的勢頭被減弱哪怕一絲一毫,自己活下來的幾率都會大一分。浣璃劍深吸一口氣,一下整頓了內(nèi)心,眼神一凝,不再猶豫,堅定了內(nèi)心的打算。他回身直面奔涌而來的寒冰巨浪,先是以五行靈力調(diào)動全身氣血之力煉化陰神劍,但五行之術(shù)尚不圓滿,最終以失敗告終。再是通過劍意溝通劍身,卻仍只是找到了一點點苗頭,根本不足救他!
“該死,該死…不行,不能等死!”
最終他再度進行嘗試,全心運轉(zhuǎn)劍意,將劍意打入陰神劍內(nèi),組成劍罡將尸仙的印記斬滅。終于,他調(diào)來了一些陰神劍內(nèi)的精純寒氣:這也是尸仙徹底死去的結(jié)果,否則他就是至死也不可能斬滅這印記。當(dāng)下他截得了部分陰神劍的掌控權(quán),這足以讓浣璃劍感到興奮。
不等他高興,便迫于時間壓力。立即起勢不做耽擱。雙手握劍,凝取全部的靈力,灌進陰神劍內(nèi),他不知孟隱藍那一招的要訣,自然無法施展,但他可以以此勢發(fā)動寒霜劍印。這一劍將是他至今為止最強的一劍,不求破局,只要能削弱這自爆哪怕一分就好。
“冷意不融,氣凝寒霜。此劍無情,入骨亦三分…”
盡管寒霜劍印是一門不完整、不成熟甚至漏洞百出的神通,也在此刻因為陰神劍內(nèi)的寒氣發(fā)生質(zhì)變,威勢暴漲!一柄三百丈冰藍巨劍自劍鋒飛射而出,寒芒奪目,劍鳴不絕。但與正面迎來的那巨浪一比,卻好似滄海一粟。二者撞在一塊,震出道道音障。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這冰劍卻變得滿是裂痕…只聽一聲脆響,寒霜劍印終不敵此,化為滿天冰塵。而那沖擊接踵而至,所有所削弱卻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浣璃劍當(dāng)場被轟擊的全身劍骨碎裂,吐出一口鮮血來,他強忍著抵抗著這場碾壓,壓制著咳血的沖動。
最終他被掀飛砸在遠處墻面之上,昏死了過去!而正當(dāng)巨浪要將他拍碎淹沒之時,一道藍光化作一個人影,正是孟隱藍。他大手一張擋住了攻擊,卻也難站穩(wěn)腳跟,只能保護著浣璃劍,被卷向地面。
大地碎裂,深處的地面出現(xiàn)了一潭幽藍水池——劍心池。但已無當(dāng)時那般的廣闊。
浣璃劍隨著大量碎巖落入池中,而孟隱藍也是受了重創(chuàng),無力將他拉到岸上,身影忽明忽暗,似乎隨時就會消失。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自其后方巖石的陰影中鉆出,站在孟隱藍的兩側(cè)。正是地府的鬼差,而此二人皆是巫族子弟。
白無常看了眼孟隱藍,嘆了口氣。而黑無常則開口問道:
“你已傳承了自己的衣缽,心愿已了,可以和我們走了嗎?”
孟隱藍緩過了些后,抬頭看向那二人,虛弱地笑了下,真不知他是怎么笑得出來的。
“又是您二老來接我啊…”
他不經(jīng)意的看向仰面浮在池水之上的浣璃劍,神情出現(xiàn)了一點落寞之意,輕輕開口問道。
“我還能拖多久?”
“半年,最多半年,確切來說是一百九十天。否則你根基盡散,往生后也只是一介凡人了。”
開口的是白無常。
他二人其實不是第一次來見孟隱藍,事實上他們已經(jīng)來了至少百余次。巫族本就因誕生于地之濁氣,沒有元神,心思單純。
萬年時間,他們發(fā)現(xiàn)孟隱藍這個人有話就說,非常對他們的胃口。方才的一幕幕他們也都看在眼里。
如此血性的男兒,再再強撐著對抗時間帶來的傷害,就真的要消失了。他們不希望孟隱藍落得如此下場。
黑無常見孟隱藍仍舉棋不定,不耐煩的沖過去,搭著他的肩膀勸到。
“你都是死了幾萬年的人了!還管那毛頭小子?你們?nèi)俗灞揪痛嗳酰賻退撸∧憔团c道無緣了!”
誰知孟隱藍大笑一聲,向二人致謝:
“感謝您二老這些年對我的照拂,只是可惜晚輩沒法報答您們了。”
這個話的意思很明顯,他想再堅持一番,這個回答也將黑無常氣的臉紫一陣綠一陣,只得指著他,卻說不出話來,最終嘆了口氣。
“隨便你!”
孟隱藍再度鞠躬,臉上的笑意逐漸變得淡漠,最終染上了一絲釋然。笑聲爽朗,卻有著一絲落寞之意。
他轉(zhuǎn)頭看向那正在吸收著劍心池內(nèi)法力的浣璃劍,見他氣息逐漸平穩(wěn)。最終拿定主意…
寒風(fēng)呼嘯,落雪紛飛。
了無人跡,難見炊煙。驚鳥亦無,宛若死境。此地是一處雪山,山峰宛如利劍,直戳云霄。
浣璃劍自雪中緩緩睜開眸子——他此時已經(jīng)被落雪蓋住了身子,睫毛上也沾著不少雪花。恍惚間,他看見了一道青色流光自遠方流轉(zhuǎn)而來,如同一條細(xì)流。
他振作精神,嘗試移動臂膀,發(fā)現(xiàn)行動自如,并沒有意料中的骨折甚至斷肢。這令他身形一滯,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明明在寒冰巨浪下被吞沒了。
再往下,他著實想不起來,只覺得頭痛欲裂。環(huán)顧四周,也不是什么洞窟地穴,反倒是一片冰天雪地。
這不禁令他疑惑,他站起身來,低頭看去,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健全,并無什么血污,衣物也沒有破損。一個怪異嚇人的恐怖念頭自腦海浮現(xiàn):
莫非我這是死了?這里難道是冥土?
可他沒聽說過冥土里哪個地獄一片冰寒,刀山火海倒是有。或許是自己孤陋寡聞了?
“都說死了會和死前一刻一般無二,看來這倒是謬傳了?”
他發(fā)現(xiàn)那一道流光正在空中打轉(zhuǎn),似乎在指引他向遠方前進。他見此也沒有多疑,反正大不了再死一次。想到這,他邁步跟上那道青色光芒。
風(fēng)雪交加,遮人眼目。越往里,越是看不清前方,唯有一道青光若隱若現(xiàn)。
浣璃劍邁步走在積雪上,將其踩實,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他隱隱的聽到了一陣人聲嘈雜,起初他以為是自己出了幻覺,可后頭他發(fā)現(xiàn)的確有,且愈發(fā)的清晰。
雪影變幻,組成了幾個模糊的人形身影,浣璃劍瞇眼細(xì)看一陣,卻見忽然傳來了一陣震耳聲響。
“時辰到,封場拒客。”
他看見一個老者模樣的雪人,開口說道,并飛向了天空之中。
“吾乃離天宗接引長老,離天宗試仙大會正式開始。通過初試者,可入離天宗內(nèi)為徒,修行無上妙法!”
隨著老者的如此宣布,底下成片的雪人爆發(fā)出熱烈的歡呼聲。
浣璃劍看著這一切,沉默不語。他注視著這番場景,心中雖有不安,怕是什么陷阱,可他的玉心毫無反應(yīng),這令他壓下心中所想繼續(xù)看下去。
“從今往后,你便是我離天宗的弟子…”
他聞聲看去,卻見一個老者模樣的幻影,正伸手戳在一個白發(fā)少年的眉心。那少年模樣溫雅,英俊異常;一頭白發(fā)毫無一絲雜色,漆黑的眸子深邃而透著一點桀驁之色,當(dāng)真是個俊公子。那少年滿面欣喜之色,當(dāng)即磕了幾個頭,作拜師禮。老者笑呵呵地問道:
“你姓什么,名什么?”
少年抬起了頭,正色回道。
“孟隱藍!”
浣璃劍聽此大驚,這不正是那墓的主人、送了他們場機緣的孟隱藍嗎?此時這般,莫非是他的過去?
他抬手摸向胸口,感受著劍骨之中那一道滿是浩然正氣的劍意,聯(lián)想到了當(dāng)時“無邪”的佩劍碎片所留下的意境。他帶著疑惑,繼續(xù)向青色流光指引的地方走去。一切的真相,或許就在終點。
場景變換,風(fēng)向扭轉(zhuǎn),那雪中幻影一瞬散去,再一看,已是一個擂臺模樣,上邊正站著七個弟子,孟隱藍赫然就在其中。一個與先前老者不同,更顯仙風(fēng)道骨、神情淡漠的老者。
老者手拿一柄看不清模樣的長劍,交與了孟隱藍。
“你奪得了本次大會的頭籌,根據(jù)規(guī)則,從今往后,便由你執(zhí)掌陰神劍。承劍!”
風(fēng)雪變幻莫測,幻影又聚又散,看得浣璃劍逐漸沉迷其中,宛若一場千秋大夢。與“無邪”的意境不同的是,他這次是旁觀者,而不是體驗者。
他看見孟隱藍自創(chuàng)了一門名為“陰神劍印”的神通,并以此成名,冠絕天下,無敵于九州同輩之間。
他看見一個紅衣女子手提長斧,在孟隱藍的門前約戰(zhàn)。此人正是劉桯。二人不打不相識,至此成了好友。
他看見孟隱藍逆天而行,硬生生地扛下了九九天劫,飛升成仙。
他看見孟隱藍潛海歷練,偶遇了寒流子,一通惡戰(zhàn)后將其制服。二人也在此后結(jié)識,結(jié)伴而行。
“哈哈!孟兄果真不是我等能比的,自創(chuàng)的三門神通,皆能無敵世間。我不如也!”
這是…道簡掌門的聲音?
浣璃劍循聲看去,正是年少時期的道簡。除此之外,還有劉婷、同為年少時期的「平光道人」道無極,與一個戴著一個機關(guān)鏡、把弄著一個傀儡人偶的藍發(fā)少年。
而孟隱藍,正拂袖照料著一株紅梅苗。五人把酒言歌,各言其志。
「我要鉆研劍道,成就萬古威名!」道簡如此說著。
「哈哈哈,我不像兄長,能保全自身與親人即可。不做奢求。」道無極如此笑著應(yīng)道。
「本小姐無論怎樣,也要比孟隱藍要強才行!」劉桯雙手叉腰,仰頭哼哼幾句。
「隨便,別來煩我都無所謂。」而那個藍發(fā)少年,是如此說道的。說罷,還幽怨地瞪了眼道簡,補充道「尤其是你,最煩的那個。」
見眾人打打鬧鬧,孟隱藍卻是停下手中的事,望向遠方的云海,在眾人都未注意時輕輕說了一句無人聽見的話:
“無論怎樣,大哥都會保護你們,直到死。”
狂風(fēng)卷過,這溫馨的畫面被瞬間排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流成河、殺聲四起的戰(zhàn)場。
云中仙居不再,徒留焦黑殘垣。
仙門弟子不存,皆化滿地尸骸。
血流成河,怨氣滔天。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祝瑒t是浣璃劍曾遭遇過的——喚魔堂。離天宗,毀于一旦。
劉桯、道簡、道無極等四人皆來救助孟隱藍。可孟隱藍卻是在之后當(dāng)下了要殺四人的兩名真仙,將二者帶離戰(zhàn)場。
全宗上下,無一生還。而孟隱藍,一名新晉真仙,則是在寒流子的協(xié)助下,強殺兩名真仙巔峰的魔修,卻最終因全身毒素,含恨而終,慘烈戰(zhàn)死。
這便是孟隱藍的一生,初時的平淡,中期如煙花般的一瞬璀璨,直至最后爆發(fā)了生命中最后的一點光芒。
風(fēng)雪漸漸平息,不再遮人眼目,昏暗天空下,一株參天巨樹映入浣璃劍的眼簾。它的樹冠遮掩了一片天空,滿樹的紅梅遮天蔽日,赤色的影子灑落在雪白的地面上。勁風(fēng)卷過,一兩朵紅梅落下枝頭,如精靈般于空中起舞,最終落在了一位白發(fā)青年的手中。
他眉如細(xì)柳,墨眼深邃,白發(fā)及腰,顯出些光澤。身足八尺有余,面容俊朗,配得上玉樹臨風(fēng)四字。他正是“孟隱藍”
“看完了?”
孟隱藍嘆息一聲,拾起那梅枝。浣璃劍拱手示意道,默不作聲,他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死在鳴谷,無法自由離開此地百里距離。但你來了,我將真靈寄托于陰神劍后交給你,希望借你的手將我?guī)С鋈ィ倏纯催@河山…你不會怪我吧?”
話中意味,再明顯不過。若非孟隱藍真靈寄托于陰神劍中,浣璃劍本不會被尸仙留下,遭此劫難。但浣璃劍并不在意,收了人家這么多好處,別人只是想再出去一次,又有什么錯呢?
“晚輩不敢,還請前輩解惑。此地是何處,我是死是活,以及…我怎么離開?”
孟隱藍輕笑兩聲,一五一十的回答著他的問題:
“這是陰神劍的內(nèi)景,我之識海。你尚活著,并無大礙。其余的…等你解決了麻煩,我再教你。”
“麻煩?請…”
不等浣璃劍多問,孟隱藍一掌推出,他的意識沖出識海,回歸肉身。一陣刺骨劇痛傳來,這是他骨頭碎裂導(dǎo)致的,他的確回來了。
他睜開眼睛,自所剩無幾的劍心池中站起身來,全身濕噠噠地看向了邊上。那里正有著三只精怪,形如鼠,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