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平,讓手底下的人沿著這份口供里的線索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抓到給陳羅書供應索菲亞藥劑的供貨商。”
自審訊室走出來后,回到九隊辦公區的辛可菲喚來了自己最為信任的得力干將之一,將手頭這份剛剛整理好的筆錄交給了他。
一身肌肉鼓脹,將灰色襯衫撐得滿滿當當的平頭哥自椅子上站起身,朝路過自己工位的上司伸出手,接過本子隨意地翻看了幾眼,開口道:“沒問題,交給我。”
而后,他的目光也隨之落在了走到上司辦公桌旁拉開椅子坐下的男人身上,那夾雜著探究與好奇的眼神令翁繼然略微感到了些許不自然:“怎么了季警官?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
“你真的是可菲三次登門才請過來的顧問嗎?我怎么看著不像啊?”季平摸了摸自己的頭皮,視線上下打量著這個渾身上下看起來就沒有半分干練氣息的大作家,語氣里多的是不確信。
以一個警察的直覺發誓,他真沒看出來。
“?”
“你說什么?我三次登門邀請?”
剛坐下的辛可菲正準備借著這個等待調查結果的空隙吃口早飯,才把幾個保溫盒從手提袋里拎出來,轉眼就聽到了這一令她感到錯愕的消息,目光下意識地投向了有些茫然的翁繼然。
“別這么看著我,我可沒對記者這么說過。況且我在第七局門口接受記者采訪的時候你不也剛好在附近嗎。”
翁繼然眨了眨眼,兩手一攤表無辜:“說不定是什么無良小報的記者圍了博眼球自顧自寫的。”
“你在說什么?什么無良小報記者?說這話的人不是你那個出版社的老板嗎?”季平亮出了自己的手機屏幕,被暫停的視頻畫面里,被記者長槍短炮架著的女人赫然是晨曦出版社老板錢佳。
“……?”
還沒等翁繼然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呢,坐在電腦前的辛可菲已然放下了保溫盒,十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打出了一串關鍵詞——
很快,屏幕便被錢佳接受采訪的視頻新聞所占據。
見狀的翁繼然眨了眨眼,下意識地也湊了過來——
“如何看待繼然涉嫌殺人被警方帶走的新聞報道?當然是全部當造謠起訴。事實上我們的法務部已經開始行動了,后續結果相信很快就公布。
“繼然他是一個好男人,是絕對不會做這種違法犯罪的事情的。他其實也知道自己可能會引起爭議,所以跟我說其實他一開始都不想參與進這個案子,只想專心寫新書。
“但他這個人就是性格太好了,以至于當辛警官連續三次請他幫忙協助調查時,他這才過意不去答應了下來。
“我沒想到他的好心會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曲解成這樣,好在第七局的警情通報及時還了繼然清白……”
視頻里,一身簡單職場黑白灰打扮的錢佳將波浪長發束于腦后扎成了丸子狀,回答的有理有據,理直氣壯;
屏幕前,辛可菲臉色肉眼可見的黑了下來,眼神不善地盯向了一旁看天看地時不時還揉著脖頸不知道在干什么的男人:“我?三顧茅廬請你?”
“……咳,你知道在夜宵攤吃燒烤的時候,人總是會不可避免地喝點酒,吹吹牛。”
眼看著實在是躲不過去,總算是想起來自己究竟是什么時候說過這話的翁繼然咳嗽了一聲,解釋道:“之前我被帶到警局來的時候,錢佳晚上來接我回去,然后我在車上喝了點酒。
“你懂的,我其實就是稍微那么隨口一說,只是為了讓錢佳安心而已,畢竟我是出版社的搖錢樹,我也不知道她還記得這話甚至于當著媒體說啊。”
“……”
辛可菲那懸空的右手五指輪著活動了一圈,似乎是想說什么,而后又生生忍了下來,不住點頭:“可以,這個理由我勉強接受。但麻煩你下次讓別人放心的時候別帶上我,謝謝。
“我討厭被牽扯到這種可能會浪費我精力的事情當中,尤其是當我的上司可能會看到這一段采訪的時候。”
翁繼然抿著嘴,點了點頭:“明白,下次一定。”
“多謝。”
辛可菲皮笑肉不笑道:“希望你真的知道自己身上到底背負著多大的新聞價值,被記者追著跑,警方壓力會很大的。”
“我的新聞價值不就那樣,就算是警方——”
嗯?
不對。
男人皺眉,腦海中隱約想到了什么:“等一下,辛警官,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么問題?”
翁繼然毫不猶豫道:“我想知道,如果因為我而導致輿論壓力過大的話,警方在已經證據確鑿的情況下是不是會加快結案的速度?
“比如從半個月縮短為一個星期這種。”
“……”
辛可菲下意識地瞇起了雙眼,對視著男人的雙眸:“你想說什么?”
“從一開始,我就在好奇一件事,為什么我會被卷進這個案子里。我當初的第一反應是有人想要陷害我,但后面轉念一想不對,因為我的不在場證明足夠充分。
“比如說,監控里拿走我手機的陳冬娜。”
翁繼然倚著桌沿,食指點著左側太陽穴,提問道:“還記得我們之前為什么會去落谷鎮的柏香村嗎?還是因為陳冬娜,因為我們懷疑她。
“而根據先前在審訊室里陳羅書的說法,他之所以會請到魏益飛來當殺手,也是因為他認識陳冬娜的前男友陳榮杰,這就與我們之前猜測這倆可能在律賊時期就認識了的推斷吻合。
“你可以仔細回想一下,在陳羅書描述陳冬娜與陳榮杰關系的時候,用的形容是不是【在一起過】,這就意味著他并不知道陳榮杰已經與陳冬娜復合了。
“可在陳冬娜的描述里,她與陳榮杰復合了。關系還很好,畢竟如果關系不好的話,是不可能拍下那么多的照片與視頻。”
辛可菲的臉色逐漸凝重,將保溫盒全部推到一邊,把所有相關的案件文檔全部拿了出來:“所以,你的意思是,即便案件已經調查到了現在,我們都已經人贓并獲且抓住了整整一個犯罪團伙,你還是在懷疑陳冬娜?
“可在陳羅書的供詞里,他的犯罪團隊里并沒有陳冬娜參與的信息。”
“確實。”
翁繼然點了點頭:“我不否認這點。但是,本案的兩個死者都是陳羅書犯罪團伙的一員,且都與陳冬娜相交甚密。
“甚至于,殺手魏益飛我們還是在陳冬娜家所在的小區里抓到的。
“在我看來,這整起案件幾乎是從頭到尾都有陳冬娜的影子,這很不對勁。”
翁繼然的右手食指在桌面上畫了個圓圈,重聲道:“我被你們警察找上門是因為她曾拿了我的手機給畢安強打過電話;
“我們會抓到魏益飛是因為我在俱樂部監控里發現了她的行為。
“陳榮杰被畢安強綁了的信息是陳冬娜透露給我們的,甚至于我們之所以會去到柏香村調查陳冬娜的家也是因為對她的懷疑。
“她給我的感覺就像是這起案子的中心點,所有人都在按照她的意愿演戲。”
說到這里,翁繼然還不忘指了指女人那尚未關閉的電腦桌面:“如果我的這個想法是真的,那么恐怕我和錢佳的性格也都在她的計算之內。
“她想要利用我和錢佳所引導起來的輿論壓力,迫使警方在人贓俱獲證據確鑿的時候盡快結案,將這個案子蓋棺定論。”
“……”
辛可菲抬手捋了捋頭發,此刻的表情就像是在聽天方夜譚,但細細想來卻又意外的別有一番道理:“不是,這可能嗎?
“如果她要做到這些,那也就意味著她必須精準把控每一個人的性格,并為每一個人都設計好相對應的劇本,讓我們一步步踩著她所謀劃的線路走到終點。
“就算是這個世界上最為著名的心理學專家都不可能有這種——”
話音未落,辛可菲卻猛地想到了什么,抬眸看向了翁繼然,抿嘴道:“索菲亞藥劑。”
翁繼然聳了聳肩:“提高腦力算力,拋開我不談,目前已知的最大效用。”
“……我們得找她談談。”
辛可菲站起身,穿好皮衣外套就朝辦公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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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警官,繼然。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嗎?”
醫院,病房。
正在收拾著東西辦理出院手續的陳冬娜見到再次來找自己的兩人,臉上頓時流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翁繼然掃了一眼她手上的單子:“陳冬娜,你這是,要出院了?”
“是啊,我懷孕了,現在畢竟是個孕婦,得找個地方好好安胎才行。”陳冬娜直視著男人的雙眸,笑容分外甜美:“這,應該沒什么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
翁繼然雙眸微瞇,眼神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她,輕笑一聲道:“讓我猜猜,你是不是打算離開第七區,到一個沒有人認識自己的地方安心養胎?”
“養胎當然要選個風景宜人秀色可餐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話,到時候歡迎你來我的新家做客。”
經過療養后的陳冬娜臉色不再蒼白,聞言不由得上前一步走,伸手替男人整理一下領帶,昂首微笑道:“我會好好謝謝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