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錦衣不在乎自己，她相信她有能力對付水下的東西，可她不放心柳韓山，這家伙是個易招邪祟的體質，有漁夫在旁照應，她在水下也能安心些。

默認漁夫的說法后，她讓漁夫將船搖到地方，手腳麻利地脫掉了靴子，將赤紅傘塞到柳韓山的手里后，除下外袍躍進水里，整個步驟一氣呵成，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這入水的時候連個水花都沒有，直接把漁夫給看傻了。

“公子，你家娘子是魚變的吧？”漁夫張著嘴巴問：“我自打懂事就在河上，還從未見過入水如此絲滑的?！?

饒是柳韓山口齒伶俐，面對著漁夫的詢問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好。

說南錦衣不是魚？

說南錦衣比魚還厲害？

等等，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家娘子這幾個字。

娘子？柳韓山在心里默念了幾遍，越念就越覺得這幾個字順眼。

在安平縣時，他只知道南錦衣醫術好，熱心腸，會捉妖，如今知道她水性也好，心里頭滿是驕傲。對于水下是否有妖怪這件事，柳韓山倒不擔心，他擔心的是人。想到這里，他轉過身去看向官船，原本黑漆漆的官船上竟然亮起了燈。

“我還以為這官船上沒人呢？”漁夫站在柳韓山身后，嘴里嘀嘀咕咕：“這么多燈，怕是船上的人睡醒了?！?

“你幫我留意著那船上的動靜。”柳韓山轉身看向水面，原本渾濁的河水下，竟也有微光透出。

剛入水時，南錦衣便發現了那些纏在蘆葦叢的頭發。那些頭發與他們在官船上遇見的一樣，都是活的。她嘗試著拽了一下，頭發立馬像水母一樣展開，露出一個黑漆漆的，像是葵花籽一樣的東西。

南錦衣覺得奇怪，沖著那個東西游過去。

水下亦是有光的，盡管光線昏暗，卻也能模模糊糊辨認出一些東西來。那個像葵花籽一樣的東西是被頭發包裹起來的，隨著一道銀光劃過，一條草魚掙扎著從頭發里逃出來。草魚游動的時候，身后會拖出一些像血絲一樣的東西，用手指一勾，仍是細長的頭發，只不過沾染了草魚特有的黏膩。

她大概掃了眼，整個蘆葦叢中全是這些東西，密密麻麻像是從蘆葦根部結出的繭子。

南錦衣不知這些東西是做什么用的，卻能肯定這些東西不是自然生長出來的，而是人為的，且是有些道行的人故意布下的。她不想多生事端，轉身朝著沉船的地方游去。

剛游出了不到三米，就被一根細長的頭發絲纏住了手腕。順著頭發絲向后看去，發現那根頭發絲是從河底鉆出來的。發絲沒什么惡意，見她停下，從手腕上溜了下去。

“你想給我引路？”

南錦衣問，頭發絲居然點頭，輕輕碰了她的手指。

南錦衣隨著發絲下潛，原本昏暗的水下竟變得越來越亮，直到靠近那些亮光，才發現光是從一種貝類身上發出的。在那些亮光的映照下，南錦衣逐漸看清了水下的情形。水下躺著許多尸體，有些是剛死不久的，有些是死了很久已經變成骷髏的。這些死人或躺，或站，或趴，或臥，每一個都保持著不同的姿態。不管是才死不久的，還是已經變成骷髏的，其面部似乎都維持著死亡前一刻的表情。

見南錦衣發呆，發絲又碰了碰她，南錦衣這才注意到死人身上的衣服。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既有綾羅綢緞，也有粗布麻衣，更蹊蹺的是她居然發現了一些官衣，而這些官衣與負責押送賑災銀的那些官兵的穿著是一樣的。跟隨著那些頭發絲，她游到了那些官兵中間，發現這些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傷，很像是朱大人描述中的，在溧陽城遭遇襲擊的從京城來的那些兵。

除此之外，她還在尸體旁發現了一些物件兒，例如花樓姑娘常用的琵琶和箏。結合尸體身上的那些衣服，南錦衣猜測，她們極有可能是花船上的姑娘以及客人。

倘若證實了這些人的身份，朱大人的行為就更為可疑。

南錦衣在河底翻找了一番，發現琵琶只是普通的琵琶，箏也是普通的箏，單靠這些證據是沒有辦法指證朱大人的。就在她一籌莫展時，發絲在她眼前扭動了下。按著發絲的指引，她發現了一塊玉石，仔細看，竟是半枚用玉石刻出來的印章，印章上還留著主人的名字。

南錦衣不知那枚印章有何用，但發絲將她引到印章處，說明那個印章不是一般的印章。她對著發絲點頭，將印章收到懷里，發絲調轉方向，將她引向另外一個地方。

河面上，柳韓山等的有些心急，若非知曉自己水性不好，他怕是早已按捺不住，跳進河里去找南錦衣了。漁夫很聽話，一直注意著官船的動靜，眼見著官船向這邊移動，漁夫趕緊拍了下柳韓山的肩。

“公子，船動了！”

“船沒動啊?！绷n山看向腳下的船。

“不是漁船是官船，官船動了?！睗O夫指著官船的方向：“太奇怪了，這官船停在那邊好幾年了，怎么說動就動了，且還是朝著咱們這邊來的。”

“先把燈籠滅了?！绷n山讓漁夫取下掛在船頭的燈籠：“別急，看看再說?！?

“那可是官船，是朱大人的船?！睗O夫有些心慌：“若是被他瞧見，咱們怕是沒有好果子吃?！?

“他會對咱們做什么？”柳韓山問：“堂堂朝廷命官總不至于為難個漁夫吧?！?

“朝廷命官當然不會為難咱們，可朝廷命官有手下啊。您瞧瞧這四周，除了咱們，哪里還有半艘漁船。說句不好聽的，他就是把我們摁在水里淹死了，也不會有人在意的。等尸體被人發現的時候，咱們都是意外溺水。”

“你又聽過類似的事情嗎？你可知道誣陷朝廷命官是何罪名？”柳韓山質問，不相信朱大人會做那樣的事。貪官有，壞官有，但不至于這么草菅人命。

“不用聽過，水下就有。”南錦衣浮出壽面：“我找到沉船的位置了，還在水下發現了這個?！?

南錦衣瞟了眼官船，將手里的印章丟給柳韓山：“水下沒有危險，我要進到沉船里面。你們將船駛進那邊蘆葦叢，沒有我的招呼不要出來。”說著將手伸向柳韓山：“我會用赤紅傘布一個結界，以確保你們不會被官船上的人發現。還有，不要下水，水下的東西，你們不一定想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