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這世上真的有鬼怪嗎？”茶寮老板拎著茶壺在南錦衣身后站了半天，聽故事聽得是津津有味，見南錦衣打住話頭趕緊問道：“若真碰見了像姑娘說的那種鬼怪該怎么辦？你說我這在城外開茶寮的，會不會遇見那種不干不凈地東西，我要不要請個師傅給我這里掛個符什么的。”

南錦衣剛想開口就被柳韓山給攔住了。

“我們在說故事呢！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里會有什么妖怪。掌柜的安心賣茶就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就算這世間有鬼怪，也不會欺負(fù)像掌柜這般的善心人。”

“公子怎知我善心？”茶寮掌柜笑問。

柳韓山往前指了指：“方才路過的那對兒母子是乞討的，掌柜的不僅沒有嫌棄他們，反而給他們備了一些茶水，還給那孩子兜里塞了兩個饅頭。饅頭不貴，心意可貴。由此可見，掌柜的是個心善之人。”

“這都讓公子給看見了。”茶寮掌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是瞧著他們可憐，我爹娘死的早，我也是被人照應(yīng)著長大的。不敢說自己心善，只求個問心無愧吧。公子這茶水涼了，我給您換一壺。”

“掌柜的也給我們換一壺。”隔壁桌，兩個打魚的吆喝起來。

掌柜應(yīng)聲過去，就聽其中一個人說：“這鬼怪之事還是應(yīng)該信的，掌柜的若是害怕，就到慈云寺，問方丈大師討個護(hù)身符。”

說著，從脖子里掏出一根紅繩來，繩子上系著一個三角包，看樣子倒像是佛家之物。

掌柜覺得稀罕，就多問了兩句。打魚的亦是個實在人，就把自己如何上慈云寺討要護(hù)身符的前因后果給說了。

他是漁民，祖祖輩輩都靠打魚為生，而他打魚的那個地方距離朱大人的那個官船很近，位于官船的上游。

柳韓山拿出地圖來給南錦衣看，發(fā)現(xiàn)漁夫所說的那個地方位于官船和拋尸地中間，而拋尸地指的便是花魁娘子艷艷拋尸的地方。

彼此對望一眼，柳韓山收起地圖，專心地聽那漁夫講述。

這兩個打魚的是堂兄弟，膽子比較大。別人都是趁著白天打魚，他們則正好相反，天黑了才出門。用他們的話說，這晚上打魚比白天輕松。只要準(zhǔn)備一支火把，一勺魚餌和一張大網(wǎng)，就能打到比白天多一倍的魚。他們兄弟兩個就是靠著這個訣竅過日子的。

出事那天晚上與往常一樣月朗星稀，天氣就好。他們兄弟二人吃過晚飯就出去了。從下游搖櫓直上，越過官船到了上游。

選好下餌的地方，兄弟兩個就把船停了下來。弟弟眼神兒好，負(fù)責(zé)通過水面觀察。哥哥耳朵好，負(fù)責(zé)聽聲辨位，確定最后下餌的地方。

待一勺餌料撒下去，兄弟兩個便靠坐在船頭等魚入網(wǎng)。約莫過了半炷香的功夫，河邊的蘆葦叢里傳來了“撲通、撲通”的聲音。聲音不大，但在夜里聽著極響。弟弟用手推了推哥哥，問他是不是大半夜的有人來河里洗澡。哥哥覺得不可能，拉著弟弟站起來查看。

剛起身，就覺得船頭一沉，緊跟著船身有些歪斜。

弟弟趕緊拽住哥哥，問他是怎么回事兒。

哥哥瞅了眼水面，說可能是有大魚進(jìn)網(wǎng)，讓他甭管別人是不是半夜下河洗澡，趕緊把漁網(wǎng)給撈上來。兄弟兩個扣住漁網(wǎng)，齊心合力一起往船上拽，剛拽兩下，“唰”地一聲，漁網(wǎng)脫手，兩兄弟因為慣性，跟著撲倒了船頭。

兄弟兩個樂壞了，打魚這么久，還是頭一次遇到力氣這么大的魚。他們互看一眼，彼此鼓勁兒，使出全身的力氣，用力拽著漁網(wǎng)把它往船上拖。

漁網(wǎng)里的東西似乎意識到了什么，開始猛烈掙扎，拖著漁網(wǎng)往水里走。折騰了好大一會兒，兄弟兩個愣是沒能把東西給拖上來，就在兩個人累得氣喘吁吁時，漁網(wǎng)里的東西突然停止了掙扎，二人見狀，趕緊把漁網(wǎng)拽上船。

借著月光，兄弟兩個只看到一團(tuán)黑乎乎的東西。哥哥讓弟弟拿來火把，第一眼差點兒沒把兄弟兩個給嚇?biāo)馈Ｄ菨O網(wǎng)里兜著一兜頭發(fā)，黑乎乎地特別長。他們想把東西扔回河里，卻又舍不得漁網(wǎng)，見那東西不動，這才大著膽子將漁網(wǎng)打開。

弟弟找來一根木棍，將漁網(wǎng)里的頭發(fā)挑開，發(fā)現(xiàn)頭發(fā)里頭裹著一條很大的草魚。這魚，有大半個人那么高。這么大一條草魚，送到城里得賣多少錢啊。兄弟兩個高興，三兩下就把草魚身上的頭發(fā)處理干凈，一股腦扔進(jìn)了水里。隨著水面上的咕嘟聲，頭發(fā)沒入河中不見了。

有了這么一條大草魚，兄弟兩個也不打魚了，也不關(guān)注剛剛的那個聲音了，直接將船靠岸，等著天亮之后進(jìn)城賣魚。

天快亮?xí)r，弟弟被一陣涼風(fēng)給吹醒了。醒來后發(fā)現(xiàn)船上的草魚沒了，順著船板上水痕，弟弟向河里望去，發(fā)現(xiàn)一直紅色的繡花鞋。那鞋子特別漂亮，浮在水上就像一個面容姣好的姑娘，不停地召喚著弟弟。

要不是哥哥聽見了動靜拽住弟弟，弟弟準(zhǔn)會一頭撲進(jìn)水里。

茶寮掌柜聽得脖子都酸了，他一邊揉著脖子一邊問：“興許是那草魚自己溜了，這么大的魚，用老人的話說那都成精了，從船上躍下去也不是什么難事兒。亦或者是被人給偷走了，你們先前不是聽見了那個跳水聲嘛，許是附近有人，早就瞄上你們家的魚了。至于那只繡花鞋嘛，這河里沉的東西多了，出現(xiàn)一只鞋子也沒什么奇怪的。我還是相信那位公子的話，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不可能有鬼怪。”

“咱們也是那么想的！”漁夫嘆了口氣：“自打咱們懂事就在河上，這奇奇怪怪的事情也經(jīng)歷了不少，可就是沒碰見過那種不干不凈的東西。可后來發(fā)生的事情讓咱們不能不信。”

漁夫說著拉起弟弟的手，指著他手臂上的一塊青黑色胎記道：“這東西是后來長的，我身上也有幾塊，我們看過大夫，也問過慈云寺里的方丈大師，他說這是那個東西留下的印記，至于這印記是做什么的，他也不得而知。大師見我們可憐，就送了我們這個護(hù)身符。也是打從那天開始，我們兄弟兩個就噩夢不斷，要不是家里等米下鍋，我們是真不想再去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