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

方源若有所思。

“那這可要好好去觀摩觀摩……”

“還未請教小先生是出自那座名山道觀？”

一旁的李先見他深思，忽然拱手問道。

“非是什么有名的道觀。”

方源輕輕搖頭。

“只是長壽縣一無名道觀，名為老龜觀，在下是觀中第三代弟子。”

“老龜觀……”

李先細細咀嚼了一下這個名字，并未在腦海中找到對應的有名有姓的道觀名字，心中便已了然。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看小先生氣質不凡，想必尊師也是隱士高人，門徒眾多。”

“非也。”

方源緩緩搖頭。

“觀中僅有我和師父二人，之前的師兄師姐們也早已出師，自立門戶。”

“……”

李先一時無言。

“兩位。”

一旁的崔姓士子忽然搭話。

“現在日上中桿，大家又都是同路，何不邊走邊說，以免困于這炎熱的午后？”

“崔兄所言極是！”

李先當即接過話頭。

“小先生意下如何？”

“榮幸之至！”

＊

＊

渭水河，從懷郡天明山發源，自高而下，水流愈緩，然河面漸寬。

到了長壽縣一帶，水深不知幾許，河面愈發寬廣。便是那熟練的舟夫，也需擺渡足足兩刻鐘，方能靠岸。

淺水難出蛟龍，廟大才有尊神。

故時常有生活在渭水河邊的漁民，看到青綠色的河水中隱有某種龐然大物的影子劃過，長久以往，便成了游人和漁民的談資，也給這條幾乎貫穿了整個懷郡的大河增添了不少神秘的色彩。

＊

龍王縣，某處古樸大氣的二層小樓中。

房間里，淡淡的熏香彌漫，這香氣香而不膩，久遠悠長，最是令人沉心靜氣。

“師父。”

房間朝南方向，有一名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負劍而立。

此時正是他開口。

而在房間中間，則有一名留著胡須的中年道人，閉目打坐。

“何事？”

中年道人緩緩睜開雙眼，眼中黑白分明，宛如嬰孩。

“師父，我今日遍訪村民，他們都說那水妖道行高深，不僅能興風作浪，還能招雷引電，隱有龍屬之象。”

“觀里就派咱們三人下山，會不會有些……”

少年話未說盡，但語氣中的那種擔憂，卻十分明顯。

“小師弟，這便是你有所不知了。”

不等中年道人回答，房間北面，一名二十多歲的青年當先回答道。

這青年扎著發髻，身著嶄新道袍，劍眉星目，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神采飛揚。

“這世間野妖精怪，皆難逃‘地利’二字。”

“這渭水河，說小不小，但要說大，卻遠遠談不上。”

“淺水難出蛟龍。那無邊汪洋尚且難見龍影，更何況這小小的渭水河？”

青年嘴角掛著笑意，微微搖頭。

“子明說得很對。”

中年道人緩緩開口，聲音澄澈，不見絲毫老態。

“我白云觀從大豐137年建觀至今，已有二百年光景。”

“下山除妖的祖師前輩數不勝數，這渭水河更是常來之地。”

“所除之妖，或為剛化形不久的小妖，又或是僅有一些妖氣但體型龐大的異獸，綿延至今，少有失手。”

說道此處，中年道人頓了頓，轉頭看向自己的兩個徒弟。

他們一個是拜入觀內有一定時間，已完成百日筑基的二師兄楊子明，一個是剛入門不久但天資聰穎的小師弟陳玉山，此番下山，便是帶他們漲漲見識。

“你們二人，此番隨我下山，其一是游歷世間，領略各地風土人情。其二便是觀摩如何除妖。”

中年道人摸了摸胡須，接著說道：

“便如此次捉妖，周邊村民都說那水妖神通廣大，法力無邊，但果真如此嗎？”

“須知絕大部分世人終其一生也難以見過真正的妖怪，見識過真正的法術。”

“便是那街邊會幾手旁門左術的雜耍之人，在他們看來也是玄之又玄，宛如神仙在世。”

“那水妖的些許微末本事，在凡人看來，也算是了不得的大神通！”

中年道人一邊說著，一邊緩緩搖頭。

此前他尚年輕之時，也有過此類擔憂。

但幾次之后卻發現，那些普通人口中兇神惡煞，法力無邊的妖怪，其實只是一些不成器的小妖在那里興風作浪，上不得什么臺面。

“所以，玉山啊，對于他人的轉述——特別是凡人，略聽即可，切不可輕信夸張之言。”

道人語重心長，隱有提點之意。

“弟子謹記！”

俊美少年慌忙躬身抱拳，同時覺得自己臉上火辣辣的。

不僅是因為師父的教誨，更多是羞惱自己竟然真的相信那些村民所說，被幾句話嚇得心神不寧，在師父和二師兄面前出了丑。

此刻想來，實屬丟人！

“以后，我決不輕信凡人所說！！！”

少年低著頭，在心中暗暗打定主意。

……

……

……

龍王縣外，渭水河正在安靜地流淌，一如既往，仿若亙古不變。

然某一刻，忽有一道粗長的黑影從水面下一閃而過，卷起幾處渦流，隨即遁入深處，不知所蹤。

*

*

“這烈日，可是有些毒辣了！”

官道之上，李先松了松身上的領口，瞇著眼擋了擋頭頂愈發濃烈的陽光。

他的臉上，已經出了一層密汗，身后長衫都隱隱有浸濕的痕跡。

其余幾位也差不多，跋涉了一個多時辰，都已面色潮紅，汗流浹背。

只有那位李姓士子，被李先從路邊采來的荷葉遮住頭頂，到顯得不那么勞累。

“李兄稍安勿躁，依那老丈所說，龍王縣應該就在前面了！”

崔姓士子也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略微有些氣喘。

他年紀比李先小不少，此番走下來，倒也沒覺有多疲憊。

只是這日光實在毒辣，讓他也出了一頭細汗。

“方先生，你可是一滴汗沒出？！”

一道十分驚奇的聲音響起，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方源。

“我體質特殊，不易出汗。”

面對眾人或驚訝、或震撼、或羨慕的注視，方源語氣平靜。

“小先生莫要誆我！不然這頭頂烈日可有話說的！”

李先忍不住又抹了一把汗水，心里升起一陣羨慕。

其他幾人也紛紛附和著：

“如若不是我汗流浹背，怕真會信方先生的話！”

“哈哈哈！方先生是道門中人，這種小法術可謂是信手拈來。”

“是極！這雖是小法術，也讓我等凡夫俗子羨慕不已啊！”

……

一行人之中，不乏有見過真正法術之人。

吐火、穿墻、變化，每一種都遠比現在來得震撼。

因此倒也沒有太過驚訝。

“各位見識不凡。”

方源微微點頭。

“在下道行淺薄，法力微末，只會一些上不得臺面的小法術。”

“此番，也是想去見識一下白云觀高人除妖的英姿。”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點頭，他們幾乎都是抱著這個想法去的。

畢竟白云觀是一座有兩百年歷史的道觀，其內高人眾多，能有幸見其除妖，也是一件難得之事。

“既是如此，那我們事不宜遲，即刻出發吧！”

崔姓士子當前一步，在前面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