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美麗,骨骼纖細,用輕盈外表掩蓋了殘忍天賦。
他們是優雅而致命的生物,總會讓人聯想到精靈(the Elves)——J.R.R.托爾金的樂趣和驕傲,中土世界最迷人的種族。
這就是艾達靈族(Eldar/Aeldari)。
靈族不是精靈,就如40K也絕非簡單地將西幻故事置于太空背景下。“Elda”意為星光,“Eldar”是它的復數。誰能想象這樣至臻的藝術竟是為了一場天啟級戰爭而生的武器?即使這個種族早已西山日暮,他們依然是銀河里最為危險的存在。
而他們中最危險的不是戰士。
是現在我正面對的——
丑角。
我在長長的走廊里跑動。
致命的演員們緊緊追在我身后,雀躍著,舞動著,星鏢與淬毒的匕首追逐著我的腳步。異形們輕盈的身影在傳感器定位中閃爍,追擊隊形看似松散,實則酷似行刑前的套索。
我躍過一個講經臺,身后勁風襲來。我回身架住了當胸一記猛刺。一張雕刻著長鼻和大眼的白色面具與我的精金面罩相距咫尺,高挑的頭冠被浮夸的金色與綠色襯托,繪在面具上的笑臉嘴角咧到耳根。我被嚇得手腳無措,于是給了他一記帶頭盔的頭錘。趁他被砸得向后仰,我一腳掀起講經臺,將它和這個丑角一起踹飛。
第二個丑角蹦跳著躲開講經臺,動作像蛇一樣敏捷。我驚慌失措地看著他撞在我的戰戟上,幾乎被攔腰剖解。蔚藍電弧噼啪作響,血霧騰飛。我驚恐萬分,可第三個已經飛奔而至。我猝不及防,只得調轉矛頭將他抽飛出去。衛士長矛頂部的尖刺正好扎進他的身體。他在落地前就已死去,尸體無力地在地面上翻滾。
這時被我掀到空中講經臺突然炸裂開來。我聽到了幾聲錯雜在一塊的奇特尖嘯,然后被爆炸沖擊掀翻。
我一直避免將正面暴露在刀劍下,用所有盔甲中最厚重的肩甲部分迎接那些來不及抵御的攻擊,現在我感覺肩膀傳來一陣劇痛。鷹徽雕綴的肩甲被一種閃爍著微光的晶體覆蓋,仿佛極薄的玻璃片,帶有兇狠的棘刺。隨著我起身的動作,破碎的晶體不斷掉落,每一個碎片的每一個斷面都如剃刀般鋒利。許是光影錯覺,盔甲表面仿佛被毒害般變色。
星鏢武器,惡毒如此。
但是打不穿你的耀金甲,所以寬慰點吧!
我安撫自己不安的情緒,卻被一陣瘆人的嗤笑驚擾。些許禮貌的掌聲響起,更多衣著華麗的靈族從陰影里滲出,刀劍上寒芒蕩漾。丑角們邊戰斗邊歌頌,用怪誕語言編織的歌謠在我耳邊上下起伏。傳感器記錄著他們的運動,瘦削的身影不停舞動,匕首在華衣下漾起漣漪,把戰斗變成了一場演出。
我以后還能否正視此類文娛活動?我心存疑慮。這樣的藝術對我來說還是太超前了。
一張奸笑的臉伸過來。我一矛敲去,將那面具及其背后的頭骨一并抹除。不遠處,槍炮口幽幽藍光綻放。
鎖進近戰,然后火力覆蓋……這到底搞的哪一出?
視鏡里一個讀數閃著紅光,我一伸手抓住了那家伙的衣角。那個丑角驚愕地尖聲高叫起來,然后因為一陣暴雨般的星鏢戛然而止。我的“盾牌”在尖嘯中變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團,針扎似的疼痛讓我哆嗦。我格開四面八方刺來的刀劍,竭力避免動作被拖住。一根魔杖呼嘯而出,“哐”的一聲敲在我頭上,使我渾身上下皆在震顫。
但是到此為止了。
因為赫利俄斯來救我了。
數發爆彈中斷了演出,赫利俄斯從另一條走廊躍出,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優雅迅捷到幾乎不似人類。第二位禁軍的登場打亂了丑角的舞步,演員們改變著舞蹈編排,稍稍退卻。
終于,他沖到我身邊。
+赫利俄斯!+
+阿泰爾。+
我們并肩而立,用嗡嗡作響的長戟驅逐周圍的靈族。
+赫利俄斯,其他人在哪里?+
+與你無關。+
+你知道僅憑我們兩個擋不住——+
+那就撤退。+
你在說什么呢,赫利俄斯?我在面具下深吸一口氣。我感到吃驚。我至少應該質問一句。但我不敢。
+否決。我們必須留下,王座在上這是我們的——+
+不是你的!+
一聲尖銳的哨響。好似一個信號,丑角們像他們出現時那樣飛快地飄回了陰影里。
然后陰影迅速地延長,并變得稠厚,蔓延到了我們腳下。
離入夜還有一段時間,這顯然是不自然的。我和赫利俄斯背靠背地做出了警戒的姿態。凡人或許只能看見戰戟上蔚藍的電光噼啪閃耀,但帝皇的智慧讓我們這樣的存在能在全黑和強光環境下探視自如。
+赫利俄斯,你知道如何與他們作戰嗎?+
他一定知道。野獸戰爭期間無盡之歌的小丑們幾乎打穿了王座室的防線,我不相信在那樣堪稱恥辱的經歷后萬夫團的模擬對抗中不會把丑角列在前面。
+打亂節奏。+
+所以得知道是哪一場演出?+
+是。+
那沒事了。我們倆個都不太可能知道劇本。我又沒聽過小丑唱歌劇。但是打亂節奏,或許不一定需要知道劇目。
+別沖動,阿泰爾。當心尖嘯聲輪。+
+尖嘯聲輪?+
我有點不太好的預感。被星鏢擊中的地方又開始作痛了。
+星鏢武器的一種,在空氣中運動時會發出具有極高辨識性的尖嘯聲,內部掏空注入了依照對象基因定制的酶基毒藥,能徹底摧毀基因代碼,讓目標在痛苦中慘死。+
赫利俄斯語氣稍緩和,幾乎變回到平時交談時的口吻。
+組織扭曲、器官衰竭、毒素侵入大腦引發精神錯亂。最終,基因血清的復制達到一個駭人的程度,將使目標以極其可怕、字面意義上極其凌亂的方式發生劇烈爆炸。+
夠了,赫利俄斯。我不需要知道的這么詳盡。
+在我來之前,它們打到你了嗎?+
+……沒,沒有。+
靈族的戰士都是精通射擊的,他們能持續攻擊某個劃傷點直到打破。星鏢確實無法正面擊穿耀金盔甲,但絕對可以打進銜接薄弱處。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丑角比我更清楚我盔甲上的防御漏洞。
別多想。別嚇自己。別分心。我深呼吸,結果發現頭盔沒有密閉,迷幻氣體的異香鉆進了我的鼻腔。這些飄香的云煙不是有毒就是能致幻,我咒罵自己的大意。視鏡顯示穿透飄繞的煙氣,我看見丑角們猶如水銀在眨眼的瞬間移動。
我未必不能擊中其中之一。我應該試試搶占先機。我的手指壓在了扳機上。
這時黑暗中響起一聲竊笑。我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停滯了一下。一股刀鋒貼著脖頸的冰涼感沒來由地襲擊了我。
+阿泰爾?+
我在不知覺間后退,撞上了赫利俄斯的后背。
我沒事。別分心。我想說。
可那種寒冷扼住了我的喉嚨。
然后伴隨著疾風驟雨般的一陣星鏢,下一場演出揭幕了。
如箭似梭,他們從四周沖出,戰斗速度驚人地一致,幾乎沒有停止攻擊。小丑們不停地旋轉、跺腳、拍手、來回輕舞,像色彩鮮艷的鳥兒圍著我們盤旋,若即若離。大多數時候在我們還沒來得及出擊之前即刻旋轉著離開,而有時劍刃會猛然間在我們身邊掠過,試圖攻入防御的薄弱點。
星鏢槍發出吠叫。微光閃爍的單分子鏢彈沖刷著我們的盔甲,在耀金表面撞碎。星火迸濺,猶如繁星點點的夜空。
星空……確實是星空。
眉心一陣刺痛,可能被流彈打到,但和之前所有一樣,不會留下實質性的傷害。我不太熟練地壓下疼痛,吃驚地看著由全息力場投射出的星空的影像,連同皇宮墻壁上的星宿圖騰都生動起來。丑角們借助舞空束帶在我們頭頂上俯沖、翱翔,仿佛踩著群星起舞。
+偽神!+
我聽見赫利俄斯的低吼,才注意到丑角們穿著五顏六色的衣服,擺出的姿勢恰好對應著古代靈族神明。難怪視鏡顯示出的標紅輪廓會比他們大一圈,全息投影造就的星辰圍聚在他們身邊,仿若一個個發光的身形威嚴地在空中飄過。即使身處險境,我也依然得承認四十千年有太多奇觀超乎我的意料,忍不住地驚嘆。
冷靜,你在戰斗,不是在欣賞歌劇。異形用殺戮褻瀆了歌舞,就在神圣泰拉,就在泰拉皇宮,而你現在是一個禁軍,你應該為此羞恥,你應該想著怎么殺掉他們、用他們的血洗刷恥辱才是。
打亂他們的節奏才能取勝,所以……現在上演的是哪一出?
我對丑角的了解非常有限,更何況他們的表演。可如果是涉及了靈族諸神……
+……《光影相交》?烏爾席拉斯(Ursyllas)的《大隕落》?+
我試探性地詢問道,但是沒有得到答復。
+赫利俄斯?+
我沒有聽過除Dio之外的禁軍發怒咆哮,尤其是赫利俄斯。我很好奇是什么讓一個禁軍如此憤怒,但我不能分心。陰險的短刀試圖從下方襲擊,被我用戰靴碾碎了金屬和血肉,異形哀叫著爬走。在眼角的余光里,我看見赫利俄斯在和一個紅衣的身影角力,那個形象應該是是披甲戴盔的戰神凱恩。熾熱的利劍和守衛者長戟交錯碰觸、彈迸分離。
赫利俄斯,危險!我們應該打亂他們的節奏,而不是被引誘著加入!赫利俄斯,快停下——
我想向他發出警告,但那種寒冷的感覺再次來襲。那一瞬間我說不出話,也無法呼吸。
權杖裹挾著冷風,一下重擊,我的戰戟被蕩開。我向后跌撞,抓撓著赫利俄斯的背部裝甲勉強穩住。死亡般的冰冷在一陣陰影和亮光中撲來,化作一柄黑色的匕首。我抽出了身后赫利俄斯的短劍抵住了這一擊。寒氣灌到肺里,我感到窒息。
那是丑角劇團里暗影先知的裝扮。他穿著黃紫色鉆石交織而成的婆娑的斗篷,從背上伸出一對管狀榴彈發射器,像分叉的鹿角,兜帽下方的面罩是一個反光的橢圓形。
如同曲面的鏡子。
我在鏡面的反光里看見,燃燒著烈焰的血手一劍下斬,然后我的朋友就這么倒在了我腳邊。
赫利俄斯——
為什么要這么做?對兩個普通的禁軍糾纏不放?有什么意義嗎?
我想問,但是聲帶就像被凍住了一樣,氣道里仿佛卡進了冰塊。暗影先知懸在我上方的空中,僅靠一柄匕首在我的劍刃上保持平衡。在先前的交手中,我把他們推開時幾乎不費力氣,但此刻體態輕盈的殺手把我壓向地面,仿佛有千鈞的重量。
另一只手是空的,揮戟把他打下來……但此刻我無暇顧及他物。我的視線不由自主落到那柄匕首上,然后立刻就變得模糊。那團陰影吸引著我的注意,并非因為它比周遭更亮,而是因為它掩去了周圍的光芒。它咬噬著我的思維,仿佛冰冷的指爪在我的顱骨內抓撓。
它讓我痛苦,但絕非恐懼。如果它有智慧,我帶給它的感覺將和它帶給我的如出一轍。它渴望我,而我亦是如此……
伺服系統發出了警報,提示我的體溫在迅速下降。我繃緊身體,竭力抵抗呼吸時的不適。周圍的聲音漸漸被一種有節律的敲擊聲掩蓋。
心跳聲……那是心跳聲……
在變得衰弱……
好冷……
我的身體在下沉,各種意義上。而在我即將倒下的時候,威壓突然消失。暗影先知高高躍起,金屬彈丸從我頭頂呼嘯而過。
前方不遠處,大段墻壁瞬間發光,然后在宛若太陽般的能量下灰飛煙滅。黑暗帷幕突然被撕破一個裂口,漣漪般的熱能澎湃地涌入。我本來以為那里是被槍彈擊中了。但不是。因為一個龐大的身影從缺口撞進來,閃耀的灰燼映亮了來者璀璨的金甲。
與其說有著人形,不如說他完全就是一臺生了雙足的坦克。他右手持握著一桿巨大的長戟,每一次揮擊都能將一個靈族神明的虛影從天幕上扯下;左手抬起,等離子的洪流噴吐而出,爆燃和烈焰立刻撕碎了異形的舞臺。他的速度與體型完全不符,即使身法矯健的丑角也不得不在他雷霆般的沖殺下避其鋒芒。
是無畏。禁軍的無畏。
古戰士在咆哮。揚聲器讓那種電子合成般的語言匯集成了極具破壞性的浪潮,裹挾著灼灼熱浪,在我周圍奔騰。
但我還是感覺冷。
我跌坐在地,像塊抹布似的軟倒,如劫后余生般貪婪地攫取著每一口空氣。我不能理解剛才在我身上發生的事情,也不知道丑角是怎么如此迅速地擊倒了一個禁軍。
我費力地挪動赫利俄斯,手臂不住地發抖。一道觸目驚心的裂口貫穿他整個精金面具,撕碎了一側的視鏡和呼吸格柵,邊緣還閃著高溫的紅光。我想調取赫利俄斯的生命體征數據,但是發現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排除在外。所幸我還能聽見伺服系統運作的輕響,這說明我暫時還沒有失去我的好室友。
+恥辱!+
猩紅的目鏡從我身上掃過,短暫地落在我懷里人事不省的赫利俄斯身上。Dio的嗓音比赫利俄斯的要低沉許多,即使沒有情感流露也足夠嚇人。而此刻我不認為他可以被形容為,心平氣和。
但你說得對,Dio。異形在皇宮肆虐未能制止;在戰斗中失神以致同伴受傷未能及時救援……對于一個禁軍來說,足夠羞恥。
我將長戟拽近。肌肉仿佛被凍上,那種不聽使喚的僵硬。
+放下他。然后跑。+
什么?
+跑!+
黑甲的禁軍大步跨到我身前,長戟放平,不斷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