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一輪月圓高掛枝頭，為這座靜謐的小縣城降下一道銀色裙紗。

一盞盞路燈接連亮起，燈光柔和不刺眼，靜靜灑在鵝卵石鋪成的路上。

廣場上孩童三三兩兩追逐打鬧，大人們慢慢悠悠跟在后面，大家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行了，已經陪你出來玩了半小時，我們現在該回去了。”

這時，一位年輕母親扭頭對著身邊的女兒說道。

女兒明顯沒有玩夠，拉著母親的胳膊撒嬌：“媽媽，我還不想這么早回去嘛。”

“你快看那邊，有兩個女生會發光耶！”

“女生會發光？怎么不說那邊有兩個發光的奧特曼呢，你這孩子...”

母親剛想教育孩子不可以胡說，可是話到嘴邊怎么也說不出來。

因為她也看見了兩個發光的女生。

那是江晚和陳欣然，此刻兩個小姑娘已經穿上了發光裙，邁著歡快的步伐從廣場一頭快速跑向另一頭。

她們就像神話故事里走出來的玉兔，將月亮和星星披在身上，在黑夜中熠熠生輝。

越來越多的路人注意到了這兩個光芒萬丈的小女孩。

很多小朋友看得一臉羨慕，最后扭頭跟自己的父母說也想要一條發光裙。

“小朋友，你們身上的裙子好漂亮，請問是在哪里買的呀？”

“實不相瞞，我女兒也很喜歡你們的發光裙，我打算給她也買一條。”

有大人主動找到陳欣然和江晚，詢問發光裙的事情。

面對陌生人的詢問，向來社恐的江晚明顯看起來有些不知所措，她小心翼翼的躲在陳欣然身后，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偷偷打量著這些大人。

只有陳欣然面對這種場合不害怕，她認認真真回答道：“叔叔阿姨，我穿的這個裙子叫做發光燈籠裙喔，你們要是想買的話可以去那個地攤看看！”

她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指向一個方向。

這是方尋教給她的廣告語，小丫頭記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的完成任務。

03年的時候還沒有賣家秀這種說法，大家買衣服都是靠試穿或者憑感覺，缺少一種消費欲望。

方尋正是利用這個時代的空缺，讓陳欣然和江晚扮演小模特走了一場秀。

兩個小丫頭本身長得白白凈凈眉清目秀，安排她們做發光裙的賣家秀最適合不過了。

而這樣賣家秀的宣傳效果還是很明顯的，廣場上的小朋友看見發光裙后產生了一種‘我穿我也好看’的想法，然后讓父母買漂亮的新裙子。

不過是一轉眼的功夫地攤前面已經圍滿了人，大家都是來買裙子的。

“老板，麻煩給我拿一條發光裙，跟剛過那兩個小姑娘同款。”

“我家丫頭哭著吵著非要買這種會發光的裙子，大家讓一條給我，不然今晚回家沒辦法交差。”

“我也要兩條發光裙，打包起來。”

面對突然火爆的生意，宋玉錦神情一陣恍惚。

方尋說待會有客人過來，但也沒說有會這么多客人過來啊，地攤周圍到處都是人，擠得水泄不通。

這跟之前無人問津的情況區別也太大了吧？

宋玉錦今天算是見識到了賣家秀的強大了，一個好的賣家秀能夠給店里帶來非常可觀的銷售額。

在經歷短暫的失神過后，她很快進入到了做買賣的狀態當中。

“咱們做家長的要給孩子樹立好榜樣，所以麻煩大家排好隊，一個個來。”

“每個人都能買到發光裙，不要擁擠。”

“誰把錢往這一丟就走了啊？我還沒找你錢呢！”

三個大人分工合作，方媽宋玉錦負責收錢，陳媽趙美玲負責維持現場秩序，而老太太則是幫人打包衣服。

還好老太太今晚過來幫忙了，不然光是兩個大人還真不見得忙得過來。沒辦法，買衣服的客人實在是太多了。

“輪到我了沒？應該是我了吧？那個，我要一條發光裙，麻煩幫我打包裝起來，謝謝哈。”

這時，一位黑色短發，看起來很干練的女人走出人群。

她看見宋玉錦愣了一下，而后不可思議的說道。“玉錦，原來你是這個地攤的老板啊？”

宋玉錦下意識的抬頭看去，說話的人是廠里關系不錯的女同事。

她笑了笑回答道：“我家老方前段時間不是收了一批燈帶嘛，我們想著把燈帶用起來，然后就有了發光裙。”

“原來是這樣。”女同事恍然大悟。

“當時廠里上下可沒少提這件事，說你家老方是掏家底保住他那個主任位置。現在看來，那群人就是井底之蛙，根本沒有你們的遠見。”

“要是讓那群人看見你們的燈籠裙，估計臉上都掛不住了。”

宋玉錦笑笑不說話，她跟老方從一開始就沒有理會廠里的風言風語，畢竟做什么事情無論錯對都會有人說。

不過有一點女同事說得很對，之前那些說老方花錢保位置的員工，在得知發光裙的消息后一個個都默不作聲了。

他們之前的嘲笑有多肆無忌憚，現在的沉默就有多震耳欲聾。

......

電子廠，副廠長辦公室。

一位年過半百，滿頭白發的老人合上手里的文件，同時隨口問了一句：“小高，現在幾點鐘了？”

話語落下，那個叫小高的秘書低頭看了一眼時間，恭敬的回答道：“領導，現在是晚上八點四十三分。”

副廠長點點頭，起身走出了辦公室。

此刻，整棟樓大多數房間都已經光了燈，他是最晚走的那一個人。

秘書匆匆忙忙走到副廠長前面，他為老人打開汽車后門，同時用手扶在車頂，這是防止老人落座的時候磕碰。

然而，副廠長只是看了一眼后座便收回了目光，他并沒有坐車的意思。

“今晚天氣不錯，出去走走。”

副廠長雙手放在背后，一個人自顧自的往前走。

秘書心領神會，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小高，那邊怎么圍了這么多人？”在路過廣場的時候，副廠長注意到了奇觀景象，當即隨口問了一句。

秘書觀察了一陣子，然后回復道：“領導，那些人圍在一起是為了搶著買衣服。”

“什么衣服還要搶著買？”副廠長不解的說道。

“過去看看。”

兩人一前一后朝著宋玉錦的地攤走去，老人逐漸注意到那些小朋友穿著發光的裙子。

“把燈光和裙子結合在一起，裙子的設計師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的想法很新穎，也很大膽。”

“現如今，我們電子廠正是需要這種創新精神啊。”

副廠長自顧自的說著，眼里滿是欣賞。

“領導，賣發光裙的老板是方路遠的妻子，名叫宋玉錦，也是咱們廠里的員工。”

這時，秘書附在老人耳邊小聲的提醒。

副廠長停頓了一下，扭頭看向秘書：“你的意思是，這個發光裙是方路遠弄出來的？”

“八九不離十了，前段時間方路遠自掏腰包買走了倉庫里的全部燈帶，這件事廠里上下都知道。”

見副廠長沒說話，察言觀色的秘書猜測副廠長這是生氣了，當即一臉氣憤的說道：“這個方路遠實在是太過分了！”

“他不好好弄工作上的事情，下了班竟然去搞其他事情。一個研發主任怎么能如此的不務正業？”

對于秘書的義憤填膺，副廠長忽然笑了起來：“小高啊，我跟你的想法不一樣。”

“我并不覺得這是不務正業。”

“我這個人做事一向只看結果，不看過程。”

“只要方路遠能把我下達的任務完成，那他就是好兵，我不關心他把那些燈帶用到了哪里，也不管他下班后的生活。”

副廠長頓了頓，繼續說道：“再說了，方路遠能把燈帶變廢為寶，那是他的本事。”

“你們要是有能耐的話，當初怎么不見你們想辦法把燈帶處理掉？說到底還是能力不行。”

秘書本想拍馬屁，結果沒想到一不小心拍到了馬腿上，頓時啞口無言，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你腦子轉的很快，只可惜心思用錯了地方。”

“別整天想著該怎么迎合我的想法，多把心思放在工作上面。”

副廠長對著秘書語重心長的說道。

“行了，我們也過去湊湊熱鬧，買一條發光裙回去，我想我孫女肯定也會喜歡這個禮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