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三個朱友孜爭儲之路上的強勁對手挨個剖析一遍,李公亮頓了頓,忽而開顏笑道:“屆時,友孜你的機會就到了。”
“承舅父吉言。”朱友孜拱手再拜。
他心知舅舅這是專撿好聽的說,以此來打消他心中的顧慮,心里倒不敢真有小覷這三位兄長的想法。
在動漫?不良人?里,友文是為武而生,為武而亡的武學奇才,玄冥教鬼王;友珪是弒父殺妻、乖僻陰邪的冥帝;友貞是性情怪異多變,以自我為中心,治國昏庸無能,最終在眾叛親離中自刎身亡的梁末帝。
而在歷史上,友文是風姿美好,好學善辯,詩詞歌賦樣樣精通的翩翩公子;友珪在身處絕境之時,發(fā)動宮變弒父篡位作拼死一搏,其行事之果決、手段之狠辣可見一斑。
而友貞在友珪篡位后,假意逢迎、暗地里秘密聯(lián)絡(luò)文臣武將發(fā)動政變,奪取帝位,亦足以稱得上心思縝密、城府深沉了。
一句話,皆非易于之輩。
老實說,生活在這么一個“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大家庭里,朱友孜還是有蠻大的心理壓力的,不過相對的,在了解他們的為人之后,他也不會再想著做什么君子,計較什么手段、下限了。
有道是天家無父子,大位面前,哪里有什么天理人倫,只有成王敗寇罷了,所以,什么仁義道德、道德仁義,都通通見孔子去吧。
不過當下說這些還為時尚早,也沒真到父子兄弟兵戎相見的地步,于朱友孜而言當務(wù)之急是得讓朱溫注意到他的存在,再借用那少得可憐的父子之情謀得一官半職,然后徐徐圖之。
若能圖得儲位,那是最好,即便圖不到,若是手中有一二兵馬,也可效燕王向死而生,做殊死一搏。
李公亮倒是沒有想這么多,路子已經(jīng)定下,具體怎么走終究還是得外甥自己斟酌,他要是存心作死,那誰也保不住他。
不過再怎么說畢竟是親親的外甥,且其人又太過于年輕,他到底還是做不到放任不管,終歸還是忍不住耳提面命幾句。
“王師攻幽滄不利,丁會此僚又舉潞州降晉,使太原余孽潰圍而出,料想大王正是怒火中燒之時,故而大軍班師你前去迎駕之時,還需謹言慎行。
再則,朝中不比宅院,大王身邊也并非全是忠貞賢良之士,你但凡行事皆要三思而后行,切莫因為一時激奮而壞了大事……須知,君子易處、小人難防。”
李公亮起了頭,便喋喋不休的說了起來,朱友孜也一改往日里的憊懶模樣,認真聆聽,長輩有意為自己的日后鋪路,他若是再不知珍惜,那就真真成了扶不上墻的爛泥了。
好一番絮叨之后,李公亮方才停下,他大抵也是說的累了,頓了頓,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舅父能說得來的也就這么多,剩下的就靠你自己琢磨了。
舅父老矣,恐不久就要致仕了,屆時還盼八郎能給我這把老骨頭尋個清凈地方安享晚年。”
“舅父教誨,我省得了。”朱友孜肅容應(yīng)喏。
在一番交心之言后,舅甥二人心有默契的不再談奪嫡爭儲這檔子事,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爭得的。
見狀,李公亮捋須笑笑,轉(zhuǎn)而問詢起了正事:“我記得八郎你先前說有事相商,不知是……”
見李公亮有意岔開話題,朱友孜也趕忙收攏心神,正色回答:“確有一事,需舅父助我。”
“你我舅甥,原是血親,現(xiàn)在又上了同一條船,還客套什么,你直說就是了。”李公亮擺手示意朱友孜直言不諱。
朱友孜微微頷首道:“既然如此,那甥兒就直言了,甥兒這邊需要二十來個忠誠可靠、手藝精湛的匠人,外加一些金銀絹帛,以備不時之需。”
“金銀絹帛好說,只是……你要匠人做什么?”李公亮蹙眉不解。
“甥兒近來偶得一古籍殘卷,那殘卷上記有一軍國之器。”
“哦,是何物啊?”不待朱友孜細講,李公亮便迫不及待的追問。
至于什么古籍殘卷之說卻是讓他下意識的忽略掉了,外甥如此說,顯然是不想吐露此物的具體來路,他自然也懶得刨根問底。
“那物喚作巨石炮,可發(fā)三百斤巨石,所擊無不摧陷,乃是天下一等一的攻城利器,甥兒想召能工巧匠將其復(fù)刻出來,獻給大王。”朱友孜笑著回道。
“既是軍國利器,如何能夠私造,倘若教旁人知道了,怕是你我都難逃一個暗藏禍心,陰謀造反的罪名。”
聽明白外甥所述,李公亮頓時冷汗涔涔,連聲阻攔。
他心道這個外甥,做事還是太過于急功近利了,只看到了眼前的潑天功勞,卻沒看到其中暗藏的殺機啊。
民間有諺“一甲頂三弩,三弩進地獄”,私藏甲兵利器尚且是重罪,何況是私鑄呢?
若是有奸佞小人抓住此事大做文章,構(gòu)陷朱友孜私鑄重器,圖謀不軌,誰又能護得住他?
此舉簡直是自蹈死路啊。
李公亮越想越覺驚懼,然而當他抬眸去看外甥時,卻見其目光澄澈的望著他,唇角含笑,顯然是成竹在胸。
“豎子,爾欲何為?”李公亮頓時氣結(jié),咬牙低喝道。
聞言,朱友孜微微一笑,淡然從容的說道:“舅父擔心的不無道理,但若我只是將此物做成巴掌大小,如孩童玩物般,誰還能借端生事呢?
李公亮怔愣半晌,突然恍悟,不禁拍案叫道:“妙,秒,妙……妙極。”
說完,他又狐疑地看向了朱友孜道:“既是如此,為何不早與我言明,害我白擔心一場!”
他這么一數(shù)落,倒叫朱友孜頗有些赧顏,不過他并未直接回應(yīng)李公亮的質(zhì)問,反而是話鋒一轉(zhuǎn)道:“舅父,你說若是我私造甲兵利器的消息傳到三位兄長耳中,他們會作何反應(yīng)呢?
是顧念兄弟情誼假裝不知呢,還是捕風捉影,報與大王呢?”
朱友孜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像是談?wù)撎鞖饽前阕匀弧?
李公亮卻只覺得背脊生寒。
以身做餌,請君入甕。
此子行事,當真是狠絕。
嗯……
有其父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