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欠你的錢，也都還你。”

“一塊二，你還個甚！”

沒了村里人的鼓動，這幾個住在老秦附近的鄰居，也難得對他展現(xiàn)出了和氣的一面。

可老秦沒有說什么，只安安靜靜將鈔票遞了過去后，便走向了小賣部。

“拿瓶農(nóng)藥。”

“這就對了嘛，昨天我們說那些話，只是想鼓勵你。”

“咔咔咔！”

便利店老板剛說了一句，牛總便憤怒起身。

“那個老板，你在那干什么呢？”

飾演便利店老板的，正是林沖的舍友。

他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角色。

可誰成想，剛說了兩句臺詞，他便被人叫停。

林沖和王龍兩人對視一眼，顯然都有些懵。

雖說林沖這個舍友的演技一般，可不過是照本宣科的念臺詞而已，他倆也不知道這是哪引起了牛總的不滿。

但畢竟這是金主的話，王龍也只好調(diào)整了一下表情，湊到了對方身邊。

“怎么了牛總，您要覺得哪不對，我們可以改。”

“你看看這個家伙演的像什么樣子，剛才村子里的人對老秦都開始敵視了，他呢，擱著扮演知心大哥哥呢？”

“您有所不知，這個劇本太黑暗了，我還是想展現(xiàn)出一些人性的光輝。”

誰成想此話一出，牛總頓時(shí)瞪起了王龍。

“你改劇本了？”

王龍一愣，隨即討好的笑著：“改了一點(diǎn)。”

可就是這句話，似乎激怒了牛總。

“誰讓你改的！”他大喊道：“這個劇本是你們編劇的心血，你知道嗎？”

林沖聽到兩人的對話，也將目光放在了編劇身上。

顯然，兩人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王龍滿臉為難：“不這樣改，我怕過不了審啊。”

“這是你該操心的事嗎？”

牛總叼著煙，一股煙氣攜帶著斥責(zé)，噴在了王龍臉上。

“就給我按劇本演，其他的我來搞定。”

“好吧。”

王龍帶著滿臉失落，再度坐回了導(dǎo)演位上。

他勉強(qiáng)擠出一個笑容：“我們重新來一條，就按沒改之前的劇本走。”

可林沖的舍友卻滿臉為難。

“怎么了，你有困難？”

牛總懶得管這么多，直言說道。

學(xué)生哪見過這個陣仗，面對牛總的話語，他除了沉默外，再沒了動靜。

林沖意識到不妙，當(dāng)即朝前走了兩步。

“導(dǎo)演，我舍友估計(jì)沒記之前的詞。”

王龍點(diǎn)點(diǎn)頭：“我知道啊，可這是牛總的意思，后面又有編劇再看，你說怎么辦？”

“這樣吧，我記過原來的劇本，要不我舍友在上面對口型，我去桌子下面背臺詞？”

“你舍友有你這個個同學(xué)，真是他的福氣，就這么辦吧，我去和牛總說一聲。”

不出意料，王龍又挨了幾句數(shù)落。

可好歹這頓數(shù)落不算沒價(jià)值。

起碼他換來了對方的許可。

林沖見王龍同意了，急忙跑到舍友身旁。

“你對口型，我給你背臺詞。”

“沖哥，你簡直就是我親哥！”

“我是你義父！”

“好，義父！”

“老秦，狀態(tài)沒問題吧？”

王龍確認(rèn)了現(xiàn)場后，再度開拍。

“拿瓶農(nóng)藥。”

“十五塊八。”

老秦在兜里摸索了一陣，把渾身上下都翻了個遍。

便利店老板眼神愈發(fā)不耐煩。

他敲了敲桌子：“你身上錢到底夠不夠？”

老秦沒有言語，只默默數(shù)著鈔票。

一張，兩張。

鈔票點(diǎn)完，還差了三毛。

老秦失落的拿起錢，準(zhǔn)備出門離去。

沒了林沖，旁白的活少了人干。

不得已下，王龍也只好臨危受命。

“這是老秦命運(yùn)的轉(zhuǎn)折點(diǎn)，差的這三毛，便是上蒼給他的最后一次機(jī)會。”

“哎，三毛錢我不要了，農(nóng)藥你拿走。”

林沖蜷著身子說道。

老秦帶著昏暗的氣息再度走進(jìn)店里。

他將鈔票全數(shù)扔在臺上，拿走了那瓶農(nóng)藥。

“什么態(tài)度？”林沖嘟囔了一句。

……

回到家中，老秦呆坐了一天。

大家都是老百姓，之前也不過是氣話。

村子里倒也沒真的找人來拆他的房子。

夕陽西下。

老鴰嚎叫著，掠過了老秦的屋頂。

“撲棱棱。”

羽毛翻飛間，這只老鴰又折返回來，落在了房頂。

這一晚，老秦屋里的燈光亮了一夜。

天將明未明時(shí)，他拿出了幾塊面包和一碗熱水。

老秦仔細(xì)的掰開面包，將其送入了口中。

就連面包上掉下的殘?jiān)矝]有絲毫浪費(fèi)。

“媳婦兒，這城里的東西，就是甜。”

說著他拿出那瓶十五塊八的農(nóng)藥，仔仔細(xì)細(xì)看了一遍。

“這怕是有些苦吧？”

也不知他在自言自語，還是說給媳婦聽。

念叨完一句，老秦把墻上的遺照摘了下來。

他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了床上。

面包一點(diǎn)一點(diǎn)被他送入口中。

可用作軟化的水，卻變成了一小碗泛著綠色的農(nóng)藥。

老秦鼻尖動了動，似乎被農(nóng)藥的味道刺激了一下。

他的眉頭漸漸皺起，手臂卻沒有絲毫阻礙的接著伸了過去。

“呲。”

腐蝕性的液體在接觸到面包的一瞬間，就發(fā)出了輕微的響聲。

可老秦神色不動，依舊將那塊飽沾著農(nóng)藥的面包送入了嘴里。

一口咬下，老秦頓了頓。

可他還是一口一口，將其全部咽了下去。

喉嚨滾動間，面包入腹。

……

鏡頭到這里全部結(jié)束。

工作人員為老秦遞上了鮮花。

可老秦卻遲遲坐在那里，始終沒有動靜。

林沖慢慢走了過去，坐在老秦一旁沒有言語。

他看了眼那碗依舊冒著氣泡的‘農(nóng)藥’，將其送到了老秦手里。

“喝了吧，光吃面包不噎的慌啊？”

直到此刻，老秦看著‘農(nóng)藥’的眼神還有些恐懼。

可片刻之后，他便端起這碗‘農(nóng)藥’一飲而盡。

“這玩意兒也太甜了。”

林沖笑了笑。

“這會兒能認(rèn)出來東西了？”

老秦翻了個白眼：“我要分不出來果汁和汽水還能活？”

片場氣氛頓時(shí)輕松了起來。

王龍顧不上安撫老秦的情緒，只是湊在牛總身旁說著什么。

一旁的編劇也湊了過去。

三人言語幾句后，牛總這才起身走到了林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