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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想象中的朋友

——致敬余華《此文獻給少女楊柳》

1.

我小心翼翼地將灰色的單肩包放在格子間里的電腦旁,然后小心翼翼低下頭尋找桌底的電源插孔。

在沒看見那一排密集的插孔之前,我的汗液從額頭上面冒出,微微轉動了一下頭,從厚重的鏡框中瞥見格子間旁邊正在辛勤勞作的女人。

她的目光沉重且有力,直勾勾地射向不斷變換的網頁上,快速晃動的鼠標顯示她熟練的操作技巧。

我張了張口,想問一個問題,很快,這個念頭從腦海之中竄出之時,隨著幾次沉悶的心跳淹沒在深海之中。

可目前棘手的問題還沒解決,沒有電,怎么使用電腦,那個可怕的念頭又悄悄升起,又是幾次沉悶的心跳。

終于,我張開了干巴巴的口腔,將頭側過去,并有意避開她的目光。呼出那一句不帶任何疑問的問句:“誒,插孔在哪”。

她沒有說話,只是慣性地彎了腰指了指。

2.

電梯是令我恐懼不安的地方,一圈人圍著電梯門談笑風生的話語令我如芒刺背,我低著頭匆忙繞開人群,看見安全出口散發著綠色光芒的逃跑小人標識時,才會長長舒了一口氣。

我快步地走下臺階,唯恐會落后于下電梯的人群,如果下去的慢了,就會碰見他們,我會在一樓的門口探聽是否有說笑的聲音。

如果沉寂一片,我會快速走出寫字樓,奔向遼闊的大街;如果有那一群人剛來到一樓,我會等待人群散去或者是直接到負一樓,從地下車庫的另一個出口繞出來。

然而所有的事情并不是在精心的策劃之中的,偶爾有兩個被遺漏的獵物,它會從網中的裂口逃出。

他會光明正大地站在我面前,揚起手掌,或者是不失禮節的微微一笑,亦或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這些自然的動作,讓我如臨大敵。

我會機械性地學著它的動作,揚起僵硬的手掌,還沒來得及放下來,就匆匆逃離。

3.

更要命的是那一群生物也需要解決排泄的問題,我也是。在所有人都伏案不動之時,我才偷偷站立起來,朝著寫字樓高檔的廁所奔去。

把自己同樣也鎖在格子間中,這時才會常常嘆一口氣,盡管里面是煙味或者是臭味,但這都是自由的空氣。

然而,總有一些事情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這群生物的生理需求我不可能計算精確。

當我抬起頭碰見這群生物的首領或者是其中的成員,在潛意識中蹦出一句:誒,你也上廁所,好巧,或者是干脆仰天而去。

當他們把我團團圍住時,我這個獵人此時只有一支雙管獵槍,也難以抵擋猛獸的魔爪,只能在圈中坐以待斃,希望它們一哄而散。

這樣的過程是漫長而艱難的,當他們沒有盯著我時候,我會轉移一下注意力來緩解自己的驚恐。

首領需要每一個生物表達自己存在的意義,這個作用就在于用特定的方式來證明自己族群數量上的優勢。

當輪到我這個異類時,我疲于應付,正確的做法時故意抬高音量,強裝鎮定,瞪大雙眼以掩飾此時的不安。

但是掩飾會在下一秒被戳穿,剩下的就是低聲的嘶名。

4.

獵人也不想孤軍奮戰,被兇猛的獵物嚇到。他需要一個增強自己膽量的同伴。

這個同伴最好勇敢、好動,擁有矯健的身姿和超凡的技術,我寧可做他的附庸,一時貪婪那些虛無的安全感。

我一直想和他處理好關系,奈何他過于驕傲,自負到齜牙咧嘴,連正眼都不瞧我一下,就說:我不和膽小的人交朋友。

我仍然孤零零的一人,坐在格子間思考,一整天都沉浸自己的世界中,與他們唯一的交流僅限于所給的任務。

他們機械的講述那一個個精密的環節,我也跟著機械的記憶,唯恐漏掉任何一步。

如果稍有差池,他們的首領會齜牙咧嘴,利益在他們的眼中重于一切。

在生物的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生物也會迸發出求生的欲望,不會被一直的反復壓榨。

當這個威脅關系到生死之時,奔跑的野鹿用力地彈起后腳朝著狩獵者瞪去,直至將其瞪得個人仰馬翻。

當生物掙脫包圍圈的時候,它的力氣也枯竭了。緩慢的走著,直到落入一個新的陷阱。

生物驚恐的環顧四周,它是無比的孤獨,它極其需要新的同伴和他生存下去,然而因為上次的逃難,伙伴們已經走散了。

5.

當我邁入一座新的寫字樓之前,決心鼓起勇氣尋找新的同伴。

那個指示插孔位置的女人又出現了,她們擁有著一樣的身段,一樣的眼神,一樣熟練晃動鼠標的右手。

我嘗試和她進一步交談,不再僅僅局限詢問插孔的問題,我佯裝快樂瀟灑的樣子,話中帶有一些幽默,可是并無作用,她仍然盯著電腦,一副假裝沒有聽見的樣子,敷衍了幾句:恩,哦。

這樣的反映我料想而知,我果斷關上了精心準備的話匣子,將這些話倒入胃中。

我心存幻想,也許是我的聲音太小了吧!

終于,我又找到了機會,在某個已經結束的下午的時刻,窗外的陽光透著一種愉悅的氣息,公路上的灑水車甚至傳來了童年遙遠的樂曲。

我鼓足勇氣問她住哪里,幸好她住的位置隔我很近,此時此刻此景,天賜良機。

我說:既然這么順路,要不一起。

她:不好意思,我和朋友一起。

就這樣簡短的兩個問題之后,她關上電腦,用力將椅子推進桌子里,背上包,拿起傘,旁若無人的走了。

我松了繃緊的腰背,靠在軟綿綿的桌椅上,望著窗外很久才起身離去。

就像當初那個驕傲獵人的同伴一般。

6.

當某天我走進空無一人的電梯之時,我在門內按下了關門鍵,她在門外按下了開門鍵,那是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女人,身材高挑,氣質優雅,總是讓男人產生了無盡的遐想,同樣也令人敬而遠之。

我匆匆瞥了一眼她的身軀,她突然的回頭令我猝不及防,眼神的相撞讓我面紅耳赤,她干脆轉過身來,直勾勾地盯著我說道:為什么看我?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我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只得匆匆應付:眼睛長在我身上,看哪是我的自由。

這樣自信且高冷的回答甚至都沒經過我的大腦,瞬時的自信很快被尷尬取代。

她說道:很好。

于是我們走向了同一扇門。

這下完了,竟然在同一個辦公室,以后抬頭不見低頭見。

后來得知她是我的上級,以女強人的姿態高高俯視著我。幸運的是我和她似乎有著共同的興趣。

在交代任務后,仍然會聊感興趣的話題。

但是這樣的處境是怪異的,一方面想和她聊聊愛好,卻又懼怕她的威嚴;渴望表達自己內心想法,卻又怕暴露缺點,遭到嘲笑。

我會想象那高傲的身軀,但會害怕那尖銳的語氣,會驚喜于看到她溫柔的背影,卻想拒之于千里之外。

7.

了解我的人緊緊地捏著我的弱點,當他們出現在我面前之時,那一道道傷疤就像裸露在烈日之下。

于是我只能遠離他們,用堅硬的鎧甲作為護身符。當一個毫不相識卻又想認識我的人出現在面前之時,我會出色的偽裝自己。

每次到了表達之時,從字音到腔調都充滿男人該有的自信、風趣和偉岸,簡直一身正氣。除了這些表達雄性魅力的詞,接下來又歸于沉默。

我不想敞開心扉地聊下去,那無疑于暴露所有的弱點,我又不想失去君子的風度,不然虛偽的自尊無法得到滿足。

當兩難的矛盾陷入到無可疊加的地步之時,那一個人出現了,她了解我的苦心孤詣。

我不想說話之時,她會用其他辦法緩解尷尬,默默的陪伴;我想張嘴的時候,她又附和我的話語,襯托我的高大。無論怎樣的環境,都是那樣的舒適,不會難堪,不會屈尊降貴。

那個一直在我左后方的女人能理解我的所作所為,無論我做出怎樣怪癖的行為,她表示支持。這樣我就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在人群中也是如此,那一群人幫我當做空氣的時候,只有她關注到我的存在,和我交談,不至于處于無助的境地。

我害怕哪一天失去這樣一個至親至愛的朋友,沒有她的存在,我又會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當我入睡之時,我是那么真切地感受到,她站在窗戶邊藍色的窗簾背后,悄悄看著我走入歡快的夢鄉。

我能感覺,她存在于我的每時每刻,卻又像一個捉摸不定的影子,當我默念著某一句話時,雖然沒有從口腔中吐出,但像是和她對話。

當感受到她存在的時候,我才會在辦公椅上輕松的坐著,隨時要去想去的廁所,即使背后有人歡快交談的時候,我也不會有如芒刺背的感覺。

我同樣也會坦然地坐在人群環繞的會議室中自由的表達自己的想法,也會面露微笑地走進人群涌入的電梯,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和美好。

這一切是多么的幸福,若是沒有那該死的醫生。

8.

我躺在一張蒼白的床上,四肢被捆在床的邊緣,掙扎不得。

我怎么會在這里,我不是在寫字樓嗎?我恍然地望著那個帶著厚重眼鏡框,穿著白色長袍,拿著文件夾的醫生。

他和善地對我說:她已經走了,你可以正常的生活了。

我說:你把她帶到哪去了,她可是唯一懂我的朋友。

醫生:她已經死了。

我:怎么死的,你這個混蛋,沒有她我怎么活得下去!

醫生:你當然能活下去,因為她根本不存在,那一切都是你的幻想。

我被這樣的話給驚醒了,難怪一直無法看清她的面孔,聽清她的聲音。

這樣的驚天噩耗又讓我陷入孤零零的深淵,我知道無法再回到那些怡然自得的幸福時光了。又要忍受鄙夷的目光,無助的環境了。

我回到寫字樓之后,又戴上了那副冰冷的面具,只有這樣才能暫時地保護自己。只有在夜深人靜,在封閉的房間之時,我才能放心的摘下面具。

深夜,我站在落地窗旁,緊挨著藍色窗簾,眺望著陰森可怖的城市,我多么期待她能回來!

我苦苦等待,只希望再能見她一面,傾訴這些日子的苦悶,哪怕最后一面也好。

可是這一切已經結束了,就當我準備轉身走向床邊之時,我恍然間看見,藍色的窗簾輕輕地飄動著。

只見落地窗玻璃反射出她的影子,我似乎終于看清她的臉,忽遠忽近,在安靜得令人耳鳴的閉塞空間中。

我隱約聽見她輕柔的聲音:我來陪你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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