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摸過了半盞茶的工夫，他伸出雙掌緊緊貼在她光潔的后背上，手上火熱的溫度讓她的心輕輕顫抖了一下。兩股熱流如同火龍般在身體內游竄，直直沖向臂膀，將郁結在那里的寒毒包裹起來慢慢向手腕處推進。火辣辣的麻痛似帶毒的鐵爪抓撓著肌膚，慢慢變成被無數把鈍刀來回拉割著，劇烈的疼痛讓昭合手臂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這哪里是有些疼痛呀，這分明是比凌遲更痛苦的酷刑啊。

突然盤坐著的歐陽明月凌空騰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身體轉到了昭合對面，雙掌對上她的雙掌，掌心相貼，十指相扣。他半睜著雙眼，望向近在咫尺的昭合——

秀眉皺成了一線，緊緊閉著雙眼，貝齒已將粉嫩的櫻唇咬出了血絲，臉色蒼白，冷汗淋漓，正極力忍耐著身體內的劇大痛苦。看著她這樣子他更堅定了心中那個不為她知的想法，慢慢閉上眼全神貫注地對付那團寒毒……

……

昭合費力地睜開沉重而又干澀地眼睛，感覺自己像沉睡了一千年那樣久遠，只記得自己在一陣不能承受的劇痛之后就陷入無邊無盡的黑暗，黑暗里竟能看到歐陽明月他那慘白的臉和焦灼的眼，直到最后完全失去意識……

“你終于醒了——”耳邊傳來柳絮謝天謝地的聲音。

“我睡了多久了？”昭合掙扎著想要起身。

柳絮上前扶著她靠坐在自己懷里，從床頭的案上端過一杯水遞到她嘴邊，“來，先喝口水！”

柳絮一邊看著她喝水，一邊說道：“你睡了一天一夜，只要醒過來了，就沒事了。”

“怎么沒看到歐陽公子？”昭合舉目四顧著，現在天色還早，屋里卻意外沒有看到歐陽明月的身影，若是以往，他早已候在一旁等她醒來。

“呃……少爺……少爺他出去了。”柳絮回話間神色閃躲。

昭合不由疑惑地皺了皺眉，剛想再問，柳絮已身站起身來，急急說道：“鳳姑娘，你一天沒吃東西了，一定餓了吧，我讓廚房做些合口的清粥來，你先歇會，我去去就來。”說完逃也似的拿著手中的空杯離開了房間。

昭合心中的疑惑更大了，難道他們有什么事瞞著自己？在床上坐了一會兒，想著想著心中的疑團似雪球似的越滾越大，讓她坐立難安，于是下床梳洗了一番推開門走了出去。

站在三層高的樓廊上，昭合向下掃了一眼，院中沒有人，又左右看了看，也沒發現一個人影，她來到歐陽明月房門前敲了敲門，半晌沒動靜，輕輕一推，門應聲而開，她走進去看了看，整潔的屋里沒有一個人，她轉身走了出來，正帶上門，突然看到有個身影在眼角余光里晃了一下。

“書童！”昭合面對著樓梯的方向喊了一聲。

“我看到你了，出來！”昭合又上前了兩步。

這時書童探頭探腦地出現在樓梯口，訕笑著：“鳳姑娘，你醒了，正要去看看你。”

“看我？看到我你還跑？”昭合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書童干笑了兩聲，看了她一眼，狡黠地說道：“鳳姑娘，那個……你若沒事那我忙去了。”說完扭頭想跑。

“回來！”昭合叫住他，“你家少爺呢？”

“他出去了。”書童答得飛快。

昭合卻敏銳地捕捉到他眼里的一絲飛快閃過的緊張，她的心竟莫名地不安起來，慢慢踱到他跟前，牢牢看著他，嚴肅地問他，“你家少爺到底在哪？你們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書童最終敵不過她咄咄逼人的目光，低下頭輕聲說道：“少爺在山上。”

“我去找他。”她說完扔下欲言又止的書童，走下樓梯。

經過后院的時候，她又深深看了一眼樟樹下靜止的秋千，昨晚月光下歡快的情景霎時涌入腦海……歐陽明月他究竟怎么了？為何柳掌柜與書童言語間躲躲閃閃的？

打開后院里的偏門，昭合看到不遠去有條蜿蜒的小徑通往山中，小徑兩邊是林立直沖天際的翠竹，在太陽光的照射下，愈發青翠欲滴。

這山不是很高，昭合沿著小徑走了兩柱香的工夫遠遠就能看到山頂上的空曠，她停下來喘了一口氣，只覺得口干舌燥，兩腿發軟，舉袖擦了擦額間的細汗，又拾裙向山頂行去。

來到山頂，只見突出山體的一塊巨大的巖石上立著一人，正背對著昭合，水藍色的絲緞長袍裹著削瘦且比例完美的身軀，山風吹過，揚起一頭光滑如水的白……發。等等，白發？！昭合望著熟悉的背影，使勁眨了眨眼睛，她沒眼花，確實是一頭如銀練的白發。

“歐陽公子？”昭合走前兩步，試探性地開口叫了一聲。

“你來了？”歐陽明月聽到聲音將身子轉了過來，逆著光對她璀璨一笑。

“你……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昭合指著他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他那一頭夕陽下泛著金輝的白發。

“鳳兒，你看，那夕陽多美！”他不作回答卻自顧轉過身去，靜靜看著遠處的夕陽。昭合輕輕做了個深呼吸，壓著心中的震驚，來到他身旁與他并肩而立。

兩人站在突出的巖石上，迎著和煦的山風，發絲輕揚，衣袂翻飛，俊美清麗的童顏，頗似要凌空而去的天外飛仙。

遠處，又大又圓的太陽散發著柔和的橘紅色光芒，渲染了四周天空中的朵朵白云，天空呈現出一種瑰麗的色彩。四周的花草樹木似披上了一層金黃色的薄紗，在微風中輕擺著腰肢。

可昭合無心欣賞這大自然的美景，她側首看著他精致的側面和鬢角垂下的銀白色發絲，直覺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身體發膚受之于父母，他一夜之間白頭，那他的犧牲未免太大了。

“是因為我嗎？”她看著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上他背后的發絲，喃喃低語著。

歐陽明月垂眼看著她，嘴角一勾，笑容邪魅惑人，精致的五官在白發的襯托下更顯妖艷動人。

他直勾勾地看著她，低啞而性感的聲音從唇中逸出，“鳳兒，你是我心中最最珍貴的寶，為你即使舍了命我也如飲甘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