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剛剛亮，空氣中彌漫著一層薄霧，靜寂的欒城在縹緲如紗的薄霧中若隱若現,平添了幾分神秘氣息。欒城是個邊境城鎮，冶齊南宛國兩國互市多年，商旅往來十分頻繁。等書童駕著馬車來到欒城城門口時，過住人群已是熙熙攘攘，吆喝聲，喝斥聲絡繹不絕。臨到書童的馬車時，書童笑容可掬地遞了一錠雪花銀過去，收了好處的城衛只是隨意掃了一眼車廂就很快放行了。

出了城，書童揚鞭催馬，帶起一路煙塵。昭舍坐在微微搖晃的馬車閉著眼假寐，昨晚的事讓她耿耿于懷，似有團東西堵在胸腔，悶悶的，讓她不知如何面對歐陽明月那雙平靜深沉的眼眸，索性假裝閉目休息。

一時間車廂里靜漠下來，空氣中似乎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一種無形的壓迫感讓昭合本來悶悶的胸腔更加抑郁起來。她的手輕撫在肚子上，努力想像著孩子出世的模樣，嘴角慢慢揚起一個溫柔的微笑。在搖搖晃晃的車廂里，昭合漸漸神志恍惚起來，就在她快要睡著的時候，歐陽明月挪到她身邊溫柔地注視著她，一只手輕輕搭在她皓腕的脈搏上。

昭合猛得驚醒，抬眼見他帶著淺淺的笑溫柔地看著自己，竟慌亂地垂下眼，長長的睫毛輕微地顫抖著。她這是怎么呢？為何會有心悸的感覺？為何她要害怕？她害怕什么？

他是她眼中的殺人幫兇，她本不想與他有任何交集，但命運似乎跟她開著玩笑，總是讓她身不由已的妥協于他。

“你……做什么？”昭合看著他如白玉般的修長手指輕聲問著。

“沒什么，我只是看看今晚能不能幫你把體內的寒毒全部逼出來。”歐陽明月眼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算算時間，歐陽明月為她驅寒毒也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腹中的胎兒也應安好無事了，只是當時聽景蓮衣說過胎兒沒事她可能就有事了，為何自己除了有些畏寒，加上最近兩日胳膊酸痛外并沒有其它的任何不妥，不禁問道：“景蓮衣不是說這寒毒祛不盡嗎？”

歐陽明月放開她的手，只是笑笑，并沒有作答。

“你怎么不說話？”昭合不死心地為追問了一句。

“本少爺的能耐豈是他能比擬的？”歐陽明月邪氣地一笑，看著昭合一臉正經地盯著自己，他含糊其詞地道：“他只能用寒毒之氣為殿下驅寒毒，自然是祛不凈，我的內力是溫暖的，不一樣的。”說完起身坐到了她對面，玩弄著茶杯。

昭合見他不想道明，也無意勉強他，便岔開話題道：“到了赤云關，我想先去見見舅舅。”

“莊將軍？”歐陽明月停下手中的動作，微微皺了一下眉。

“有何不妥？進了宮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出來……”

“你不相信我？”歐陽明月粗魯地打斷了她的話，連敬語也省了，眼里滿是受傷的黯然。

昭合平靜地看著他，淡淡地道：“你的身份決定了你我并不在一個陣營里，我相信你也是暫時的。”

“你要怎樣才相信我對你的心是真的！我對你是認真的！我對你沒有陰謀！你為甚不相信我！”歐陽明月低吼著。

昭合看著他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的桃花眼，突然有些內疚起來，這一路下來，他對她的細心呵護，他對她的溫柔體貼，她是切身感受到的。雖然每次為她驅完毒他都是若無其事的，但她看著他毫無血色的唇也知道他是極其辛苦的。現在說出這樣的話是有些過分了，但她忘不了母后的死，忘不了那夜立在人間地獄中的諶藍身影，忘不了那抹曇花驚艷般的一笑，這些似夢魘般將纏繞她一生。

她有時一個人靜思的時候，覺得自己也很無恥的，雖說主觀上是歐陽明月逼迫了她，但她何嘗不也是利用了他對她的癡情。

看著他挫敗的表情，她的心又柔軟了下來，輕輕道：“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是你是楚霸天最疼愛的侄兒，我和你注定了是勢不兩立的。”

“他是他，我是我！”歐陽明月又不滿地低吼出聲。

昭合宛爾一笑，低下頭去不予理會。歐陽明月瞪著她胸腔微微起伏著，看樣子是真生氣了，他對她向來都是笑意融融的，哪像此刻這般狠狠地瞪著她，如惡狼般恨不得撲上來咬死她。

昭合被他瞪得渾身如針扎，不得已剛想抬頭，就見他一甩袖人如箭般穿簾而出，接著就聽到書童在外喊了起來：“少爺——你去哪？”

昭合忙摞起簾子，只見一藍色身影漸漸消失在眼前。書童回頭看了她一眼，不解地問道：“殿下，少爺這是……”

昭合搖搖頭，慢慢退回到車廂里，靠著車壁上，昂頭看著車頂上的氣死風燈陷入沉思中……如今回到了故國，跟慕容昊天之間的感情，先暫時放在一邊，現在得盡快把眼前的問題解決，救出父皇。當務之急就是要和舅舅聯系上，必竟兩人計長，若是歐陽明月站在自己這邊，那事情好辦多了，可是他畢竟跟楚霸天沾親帶故，自己能相信他嗎？

……

馬車行到赤云關的時候，沒想到歐陽明月早早立在城墻角下，風輕輕揚起身后的發絲，夕陽的余輝灑在他的臉龐上，精致的容顏更加妖艷瑰麗。書童在車上伸長了脖子叫了一聲：“少爺——”然后快速將馬車趕到他身旁。

歐陽明月點了點頭，輕輕躍上馬車，進了車廂便閉目養神也不說話。昭合看著他沉靜如水的面龐，張張嘴想說點什么，最后還是作罷。

隨后馬車進入城門的時候書童亮出一個玉牌出來，城門的守將接過去看了一眼馬上畢恭畢敬的雙手呈回來，然后畢恭畢敬地目送他們出城，連馬車的簾子都沒碰一下。

昭合見到這一幕心里不由一緊，這玉牌到底代表的是歐陽家的勢力還是楚霸天的權力？不管是哪一種都不容她忽視，想到這里不禁多看了歐陽明月兩眼，只見他仍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地靠在那里，像是仍在生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