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叔叔，前面那個小區就是我家。”

“好。小王，在路邊停一下。”

狄野拎著嶄新的筆記本電腦背包，從一輛奔馳S320的后座下來，隔著車窗和副駕駛位上的石衛東講了幾句客套話，然后對坐在后排的石玉成說道：“有空來找我玩，我準備寫個和音樂有關的程序，咱們一起研究。”

“播放器？”

“差不多吧。”

“行，我過幾天來找你。”

石衛東打量著狄野的背影，等他走進小區，消失不見之后才吩咐司機開車，扭頭對石玉成說道：“你這個同學不僅學習成績好，還精通人情世故，器宇不凡，前途無量，平時要跟他多聯系，搞好關系。”

“他仗著個子高，經常欺負我，根本搞不好關系。”

“那可未必，這人看似謙遜，其實心高氣傲的很，如果沒把你當朋友，根本不會欺負你，只會把你當空氣看。”

石衛東是個人精，一頓飯的功夫就看穿了狄野的性格，叮囑道：“玉成，社會是由人組成的，不是機器編出來的，你馬上要大學畢業了，別總是盯著電腦玩，要多接觸人，多交朋友，這樣才能在工作上有所成就。”

“和人打交道沒意思，我就喜歡玩電腦，只要代碼寫得好，不愁找不到好工作！”

“你啊你…算了，既然你喜歡，那就專心搞技術吧，搞技術雖然不能大富大貴，但能遠離是非，也是一條出路。”

張秀芝晚上要去市醫院值夜班，狄野本以為家里只有狄永昌一個人，結果開門之后發現他坐在沙發上，面前擺著幾樣鹵菜，一邊看電視，一邊跟一個肥頭大耳的胖子喝酒。

“小野回來啦，過來一起喝兩杯。”

“范叔，今天怎么有空來找我爸喝酒？”

這個胖子名叫范大志，以前在無線電3廠給狄永昌當過徒弟，關系比較親密，笑呵呵的說道：“我是來找你的，結果你出去吃飯了，只好在這守株待兔，順便陪你爸喝幾杯。”

“找我什么事？”

狄永昌舉杯抿了一小口白酒，說道：“你范叔覺著把CD機改成VCD影碟機有得賺，想投資一起搞。”

范大志只比狄野大10歲左右，80年代末就辭職下海了，他眼光準，膽子大，敢打敢拼，混得風生水起，短短幾年就成了百萬富翁，比在城隍廟開店的狄永昌和老周風光的多。

VCD影碟機是新生事物，不同的資本有不同的玩法，狄野把筆記本電腦包送到臥室里放好，然后搬了個矮凳，在茶幾前坐下，給自己倒了一小杯白酒，問道：“范叔打算投資多少？”

“我打算投10萬塊錢，去粵省采購一批解壓卡回來，由你爸和老周負責安裝調試，賺到的錢五五平分。”

“10萬塊錢大概能買300張解壓卡，每張卡大概能賺500塊……”

范大志夾了兩粒花生米，邊吃邊說道：“不止500，現在一臺全新的VCD影碟機至少要4500，我們改裝的CD機按半價算，一臺賣2200，成本最多1200，這樣每張卡大概能賺1000塊錢。”

狄野目視狄永昌，狄永昌點頭道：“下午我跟老周重新算了一下，差不多是這個利潤。”

90年代的電子產品真是暴利啊……

狄野暗自感慨，重新計算道：“300張卡，一張賺1000，總共是30萬，五五平分的話范叔賺15萬，我爸和周叔各賺7萬5，沒錯吧？”

“沒錯。”

狄永昌是1940年出生的人，現在已經55歲了，歷經波折，養成了謹小慎微的性格，做事之前未慮勝，先慮敗，說道：“現在市面上一張正版的VCD光碟要60塊錢，盜版CD碟和打口碟才十幾二十塊錢，愿意把CD機改成影碟機的人不多，300張解壓卡太多了，半年都未必能賣掉。”

狄野笑了笑，舉起酒杯說道：“別說300張解壓卡，就是500張，我也能一個寒假賣出去。”

范大志聞言來了興趣，拿著杯子和狄野碰了一下，追問道：“你怎么賣？”

狄野不喜歡喝白酒，用嘴唇沾了沾杯口就放下了，側頭問狄永昌道：“爸，你還記得那天在城隍廟，我說要把盜版VCD光碟賣給誰嗎？”

“賣給錄像廳？”

“沒錯，春節期間很多人閑著沒事，會去錄像廳看電影打發時間，VCD光碟成本比錄像帶低，咱們可以和畢萬喜合作，讓他去粵省買盜版碟回來，然后……”

范大志性子急，抬手打斷了狄野的話頭，說道：“不用找畢萬喜，我后天去粵省，到時候可以自己買。”

狄野一聽這話，連忙說道：“范叔，后天把我也帶上，我想去粵省見見世面。”

“沒問題，你爸剛才已經跟我說過了。”

狄永昌對改裝CD機的生意很上心，催促道：“后天才去粵省，現在先不急，小野你繼續講VCD的事。”

VCD的崛起和潰敗，是90年代中國電子產業史上濃墨重彩的經典案例，狄野穿越前看過不少相關的新聞報道，但大都遺忘了，這兩天讓小紅花把它們找出來重溫了一遍，此時胸有成竹，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

“現在1張正版的VCD碟片要60塊錢，盜版的大概要40塊錢，還是比較貴，而且電影不是音樂，很多人看一兩遍之后就不會再看了，所以咱們應該把賣碟改為租碟，一張碟租一次5塊錢，租8次就能回本了，VCD光碟是數字刻錄的，只要表面沒有被弄壞，不管租多少次都不影響畫面質量……”

“咱們在春節期間，先跟云城大大小小的錄像廳合作，給他們搞個租碟套餐，把CD改裝的影碟機推銷出去，順便利用錄像廳打廣告，鼓動家里有CD機的人來我們店里做改裝……”

范大志聽到這里，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好辦法，好辦法！小野你果然聰明，難怪考上了重點大學，這樣操作的話，什么300張500張的，就是1000張解壓卡也能賣的出去。”

云城雖然是三江省的省會，但經濟不怎么繁榮，有錢人比較少，狄野感覺步子不能邁得太大，勸說道：“還是少搞一點，現在國內外很多家電廠商都在研發VCD影碟機，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大降價，咱們這種畢竟是野路子，堅持不了多久的。”

“說的也是。”

范大志拿起筷子，夾了幾塊鹵牛肉，邊吃邊尋思，越尋思越覺得這門生意有搞頭，于是對狄永昌說道：“昌哥，我現在手頭緊，就只有10萬塊閑錢，不如你也出10萬，咱們搞600張解壓卡回來，賺到的錢給老周留1成，剩下的咱倆對半分。”

狄永昌現在已經把狄野當主心骨了，問道：“小野，你覺著呢？”

“我覺著沒問題。”

“那行，明天我帶你去銀行辦張卡，把錢存進去，后天你跟你范叔一起去粵省買解壓卡。”

等范大志走后，狄野回到自己的臥室，把石衛東送的筆記本電腦拿出來，插上電源，開機檢查了一下配置，發現CPU是英特爾的486 DX4，主頻只有75MHz，再加上8M的內存和340M的硬盤，以后世的眼光看可謂相當寒酸。

筆記本的屏幕也比較小，只有9.5英寸，不過小有小的好處，重量比較輕，方便攜帶，狄野把玩了一會，感覺十分滿意，嘀咕道：“明天去一趟劉老師家，把該裝的軟件裝上，然后就可以大展拳腳了。”

這時狄永昌敲門走了進來，見到筆記本電腦之后問道：“石經理真把這么貴的電腦送你了？”

“是啊，他說他兒子的名聲，比這臺電腦珍貴得多，讓我一定要收下。”

狄永昌聞言感同身受，點頭道：“這話沒錯，他兒子如果成了幫兇，進了監獄，一輩子都完了。”

狄野笑了笑，說道：“其實他兒子也是有功的，如果不是他非要去找馮世杰理論，馮世杰不會暴露的那么快。”

馮世杰是典型的反社會型人格障礙患者，平時偽裝的很溫和，一旦遇到了刺激，就容易喪失理智，表現出高度的攻擊性，而石玉成恰好是個性格惡劣，說話不經大腦的家伙，在辦公室那種公共場合里跟他大吵大鬧，結果兩敗俱傷，一個被美工刀砍了，一個被警察抓了。

狄永昌站在書桌邊，看狄野玩了一會電腦之后，說道：“600張解壓卡的生意，我和老周兩個人肯定忙不過來，得再雇幾個人，你回頭問問黃雅，看她愿不愿意來幫忙。”

黃雅的父親去世前也是無線電3廠的員工，和狄永昌關系很好，兩家人算是世交，狄野嗯了一聲，說道：“我明天早上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