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大王國與塞外的分界線,絕境長城。
這座西起霜雪之牙山脈、東至海豹灣的巨大冰雪工事綿延300英里,最高處超過700英尺。在天氣良好時,即使身在數英里外,也能看得到這座長城反射著灰色或藍色的陽光。
據傳在8000年前的長夜之后,為了抵御野人和傳說中的異鬼,保衛人類的王國,筑城者布蘭登筑造了長城。從那以后,一支被人們稱為守夜人的軍團開始負責守衛長城。他們只穿黑衣,在加入軍團前會立下崇高的誓言,就此放棄擁有家庭和領地的權力。許多學士都認為守夜人是維斯特洛歷史上最早出現的軍事團體。
他們沿著這座頂端寬到足以容納十二名騎士并肩騎行的城墻共修建了十九個城堡,但隨著最近三百年來守夜人軍團總人數的不斷凋零,如今卻只有三個城堡仍有守夜人進駐。分別是國王大道最北端的黑城堡——同時也是現今守夜人軍團毫無爭議的核心駐地,整個軍團不到一千的人數中有六百都駐扎在黑城堡;影子塔,長城從西向東數的第二個城堡,大概駐扎了兩百名守夜人漢子;以及東海望,一座屬于守夜人的港口小鎮,駐扎人數比影子塔要少。
瓊恩·雪諾和他的狼——白靈站在長城頂端,進行著日常的巡邏,其實主要就是在上面閑逛,時不時看一眼北邊的地面上有沒有會活動的黑點。如果將這里那能把人耳朵凍掉的寒冷忽略的話,這份差事倒還不算差。可惜沒人能真的忽略,所以每次輪崗的結果都會讓某些倒霉的家伙難過。
他抬頭向北看去,然后轉了小半圈向西看去,隨后是向南、向東,很快他就在這六七百英尺的高處將周圍的景象看了個遍。整個長城以自己腳下的黑城堡為中點,往東像是一把寶劍般筆直,而往西則帶有些蛇一般的彎曲。
瓊恩來到黑城堡成為守夜人已經有些日子了,不過來到城墻頂端的次數并不算多。上一次還是提利昂走之前的那個晚上,瓊恩被艾里沙爵士扔上來值夜勤,這可把他凍慘了。不過很巧的是那晚提利昂也來到了城墻上,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驅趕走了黑夜中的沉默,更是讓他這個史塔克家的私生子和提利昂那個蘭尼斯特家的侏儒“小惡魔”成為了朋友。
他隨意而雜亂地想著,不知不覺又看向了長城以北。緊貼著城墻的是數千年不變的皚皚白雪,半英里再往外則是茂密的鬼影森林。那里面長著高大怪形的耐寒樹木,即使是最盛時的陽光也無法穿過那些樹木照在森林里的雪面上。
瓊恩還沒有出過長城,但他聽許多游騎兵講述過那些樹木的詭譎。然而即使是這樣令人不安的茫茫樹海,在城墻上看過去也不過像是一張別致的毛毯而已。“高到這種程度的長城到底是用來防御什么東西的呢?野人顯然沒本事越過長城……難道傳說中的尸鬼比巨人還要高大?或者像龍一樣能飛上藍天?”
他陷入了臨時的疑惑之中,直到白靈提示般地輕輕叫了一聲。瓊恩轉頭,一個在絞盤那負責升降鐵籠溝通城墻上下的黑衣兄弟正朝著自己走來。他揉了揉白靈的腦袋,主動向對方走去。
“瓊恩,司令大人要見你,快些下去吧。”這個特意過來找瓊恩傳話的守夜人說完就轉身往回走,因為他還需要準備操縱絞盤送瓊恩通過鐵籠下到地面。
莫爾蒙司令又找我?瓊恩邊猜測著這次的原因邊跟著黑衣兄弟往絞盤和鐵籠處趕去。
所謂的司令大人是守夜人軍團的總司令,由整個軍團所有守夜人一人一票通過簡單多數選出。而一個守夜人一旦成為總司令,他的任期就將一直持續到自己死亡的那天。
現在的守夜人總司令是原本莫爾蒙家族的族長——杰奧·莫爾蒙,也時常被人們稱為“熊老”。他為了在自己死之前就把自己的頭銜和領地讓位給自己的兒子而加入守夜人,并在后來被選為第997任總司令。
瓊恩尊敬熊老,雖然他年事已高且脾氣不太好,但他的遠見和智慧卻并沒有因此折損。上一次熊老叫自己去見他,給自己帶來了布蘭蘇醒的好消息,希望這一次的事仍然是好事。他站在寒風獵獵的鐵籠中逐漸下降,伴著令人心慌的鐵條搖晃聲這樣想著。至少不要是班揚叔叔的壞消息。
班揚·史塔克是艾德的弟弟,也是上一代史塔克家四個孩子中最年幼的那個。在篡奪者戰爭塵埃落定的那段時間里,他出人意料地自愿加入了守夜人軍團,其原因直到現在也沒什么人能確定,即使是他的哥哥——艾德也說不準。
在國王一行訪問臨冬城期間,班揚也正好返回臨冬城向艾德報告塞外野人的威脅。他出席了歡迎國王的大型宴會,并在宴會上與瓊恩有過交談。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瓊恩自己提出了堅持要加入守夜人的想法。于是經過艾德的同意,班揚北上回到黑城堡時帶上了瓊恩和想要參觀長城的小惡魔。
在黑城堡,班揚主持了瓊恩宣誓加入軍團成為守夜人的簡單儀式。不過在此之后,身為首席游騎兵的他忙于軍團事務,無暇分出時間照顧瓊恩,不久之后更是被熊老命令帶隊北出長城,尋找之前在塞外巡邏中失蹤的威瑪·羅伊斯爵士。
然而他一去不回,再無音訊傳回黑城堡。
“班揚是我們之中最熟悉塞外的人,否則首席游騎兵也不會是他了。如果他還活著,肯定會回來的。”瓊恩走出落地的鐵籠,搖著頭把這種不止一個人表達過的想法給甩出腦袋,“班揚叔叔一定還活著,他一定活著!”他心中默念,同時緊張不已地走向司令官堡壘。
“咚咚”,司令官堡壘塔頂的木門被瓊恩敲響,隨后他在熊老的回應聲中推開門走進了房間。
“司令大人,您找我?”進屋之后的瓊恩發現房間里沒有尸體或者什么血淋淋的裝備,于是原本快從嗓子眼里蹦出來的心臟又漸漸變得沉穩。
“司令!司令!”熊老飼養的那只能說人話的烏鴉站在窗邊,用刺耳的聲音重復著瓊恩話中的單詞。
熊老莫爾蒙拿起書桌上的兩卷信紙交給瓊恩,“兩個消息,一個來自臨冬城,一個來自君臨。都是關于布蘭的,也都算得上好消息。”瓊恩聞言就趕忙接過信紙開始閱讀。
瓊恩雖然是以私生子的身份在史塔克家長大,但艾德并沒有在教育方面把他和自己的其他孩子區別開來。他在學識和劍術上都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是現在的黑城堡中少數一些并非文盲的守夜人。
不過熊老也許是怕太過急躁的瓊恩會讀錯或遺漏信中的某些信息,于是在他閱讀的同時又從旁簡短地敘述了一遍兩份信中的主要內容。
“臨冬城來信,說是蘭尼斯特家的那個小惡魔自稱受你的委托,專門去那留下了一份專用馬鞍的圖紙。臨冬城的工匠已經按照圖紙打造出了一套專用馬鞍,發現確實可以讓布蘭坐直身體。現在他們正在挑選并訓練足夠聰明的小馬,等到馬駒能完全理解韁繩的細微變化和布蘭的手上動作后,你那可憐的弟弟就能騎馬出行了。”
“騎馬!騎馬!”烏鴉再次開口聒噪起來,重復著熊老說過的單詞。
總司令搖搖頭,在腰側的袋子中拿出一小把玉米粒,托在手心舉到了肩膀下方。然后吹了聲口哨,烏鴉就立馬飛上了他的肩膀,開始低頭啄食著甜美的玉米粒。
房間回歸了安靜,瓊恩剛好讀完了這封由羅柏專門寫給自己的信。他換到下一份繼續閱讀,而熊老也繼續說著。
“君臨的信是定期給軍團匯報情況的信,大部分與你無關,你只看處刑那段就好。”
“紅堡聲稱他們抓到了在臨冬城把布蘭推下塔樓以及后續又雇兇刺殺布蘭的犯人,是國王車隊中的一位馬夫。他們在半個君臨面前將犯人處以了斬刑,算是給你弟弟報了仇。但是……”總司令的話語斷在這里,似乎在等著瓊恩自己發現這其中蹊蹺的地方。
“但是,據多個在現場觀看處刑的市民描述,當時的刑臺上出現了一個天父形象的幻影,那幻影甚至還搖了一下頭?”瓊恩擰著眉毛讀出了信上關于處刑過程的敘述,既迷惑又懷疑地向熊老請教,“這是什么意思?當時真的發生了這種事?就在這樣眾目睽睽的情況下,七神為了一個馬夫顯靈了?這是不是說,犯下那些罪的其實另有其人,把布蘭推下塔樓、雇兇刺殺布蘭的其實并不是這個馬夫?”
總司令沉默了一下沒有說話,不過最后還是回答了這個年輕守夜人的提問。“我沒法告訴你答案,瓊恩。我只能說,信上寫的內容一定是真實發生的事。既然所有處刑現場的人都說出現過天父幻影,那么這個幻影就一定出現過。至于幻影背后代表的意義,犯人背后的真相,我們無從知曉。”
瓊恩將屬于軍團的信件放回到總司令的書桌上,然后將自己的信折好收了起來。做完這些后,他將手放在佩劍的握把上緊緊握住。雖然隔著厚厚的手套,熊老完全無法看到瓊恩的手背是不是真的青筋奮起,但從隱隱約約的皮革摩擦聲中也能聽得出來,他握得相當用力。
“所以說,害了布蘭的兇手仍然在逍遙法外,那人甚至能有本事安排這場處刑。而我父親此時正在紅堡中給勞勃國王當首相。”瓊恩的語氣忍不住開始微微顫抖,他想到了自己離開臨冬城后就開始纏繞著他的噩夢。空無一人的大廳,每一扇門后都沒有自己的親人,只余枯骨的馬廄,不再有烏鴉的鳥巢,還有他必須走下去的、好像深到沒有底的地下墓窖。那路越來越暗,越來越暗……
“是北境公爵——艾德·史塔克,正在給國王當首相,而不是你的父親。”總司令冷冷地提醒了一句。
瓊恩的臉霎時變得又紅又白,也不知其中有幾分是因為從極冷的城墻頂回到室內而出現的。“杰奧大人!我知道自己只是父親的私生子,我也不姓史塔克。但您用不著在這種時候還專門指出來!”
眼看著年輕的守夜人已經生出了幾分怒氣,但熊老的語氣毫不變弱。“沒錯,你知道就好。跟在你名字后面的姓氏不是史塔克,而是代表著北境私生子的‘雪諾’。但你以為我剛才的話只是諷刺這一點么?”
“若你真這么想,那真是叫我太失望了。”
“你難道一點都不記得自己背過的誓言么?”
瓊恩眼睛中燃著火的憤怒漸漸褪去,他想起了那個每一位守夜人都必須許下的誓言。
“長夜將至,我從今開始守望,至死方休。我將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我將不戴寶冠,不爭榮寵。我將盡忠職守,生死于斯。我是黑暗中的利劍,長城上的守衛,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曉時分的光線,喚醒眠者的號角,守護王國的堅盾。我將生命與榮耀獻給守夜人,今夜如此,夜夜皆然……”他低聲重復著,竟是一字不落地背下了整段誓言。
“你將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你將不戴寶冠,不爭榮寵。你將生命與榮耀獻給守夜人……你以為這些誓言都只是說說而已么?從你披上這身黑衣開始,你就與自己生來的家庭切斷了聯系。你的父親母親,兄弟姐妹,全都被留在了過去。現在的你只有一個親人……”
熊老站起身,緊緊站在瓊恩面前,看著他低垂著的眼睛。
“那就是我們,守夜人,你的黑衣兄弟。”
“兄弟!兄弟!”吃不到玉米的烏鴉從熊老肩頭飛下了書桌,刺耳的叫聲在瓊恩聽來竟像是在附和著總司令的話。
他沉默著,但是剛才還硬挺著像把劍似的身軀此刻如泄了氣一般。“而你一輩子都跟我們其他人一起,注定要呆在這兒了!”他又想起前些天黑城堡的武器師傅教訓自己的話。那時候的他沒意識到打贏其他從未受過訓練的守夜人新兵并不是一件充滿榮譽的事,所以在訓練場上讓那些新兵受盡了屈辱。
后來他稍微明白了黑衣兄弟的意思,也知道了自己的傲慢和錯誤,更是主動找其他人試著緩和關系。但即使那時候的他也沒像現在這樣意識到,自己與從前親人之間的距離竟然如此遙遠。
是啊,怎么可能不遠呢?自己從臨冬城來到黑城堡花了多少天來著?而君臨——那個自己從未去過的城市,又比臨冬城還要遠上多少里格呢?
“我明白了,總司令。”瓊恩嘆了口氣,沒敢抬頭看熊老的眼睛。
“你最好是都明白了,瓊恩·雪諾。”莫爾蒙總司令轉身坐回到椅子上,同時揮揮手示意瓊恩可以離開了。“快些明白吧,冬天就快到了。”
瓊恩離開塔頂房間,站在司令官堡壘的木梯上陷入了思索。“但是……我真的會一輩子圍在長城邊上、身邊只有黑衣兄弟作陪么?”他抬頭看向南方,鼴鼠村的炊煙正在緩緩飄上天空。
那是最為靠近長城的村子,有四分之三都位于溫暖潮濕的地下,其中甚至包括一家經常被守夜人光顧的妓院。
“不,不是那里,是更遠的南方。”瓊恩的視線試圖繼續向南穿梭,但泥濘凍土、丘陵、森林和大地擋住了它。他又想起北境的地圖,位于新贈地的后冠鎮、最后壁爐城、長湖……它們一個比一個靠南,但沒有一個是瓊恩想看到的那個。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看向哪里,他只是有所感覺。一種存在,一種呼應,或者只是一種壓抑的向往,指向南方。
瓊恩搖搖頭,繼而向下看去,自己的狼就在地面上等著自己。而讓他吃驚的是,白靈恰好也剛剛轉頭看向自己,且它轉過來之前所看的方向,也是南方。
“怎么會有紅色眼睛的狼呢?”瓊恩盯著它的眼睛,又想了一遍這個不止被自己想過一遍的問題。他問過很多人,包括經驗豐富的獵人,沒人見過有著鮮紅眼睛的狼,倒是橙色黃色的能有上那么一些。“但是他們也沒見過冰原狼,而白靈是只冰原狼。”瓊恩是這么回答自己的。
但是當自己直直地看向那雙眼睛的深處時,他又覺得,那紅色特別像是火,特別像是血,特別像是……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