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孩子和婦女可以前往群山腳下的森林避險,洪災(zāi)傾瀉時到不了那么遠,足以保證安全。”
“行動不便者,可由親人朋友送往城墻、樓頂?shù)雀咛帯!?
“糧食、書籍、木質(zhì)器具等難以帶走的財產(chǎn)物品也一樣,洪水最高液位只有三米。超過這個高度,只要建筑夠穩(wěn)固,就是安全的。”
“另外......柴爾德書記官。”
柴爾德明顯沒有料到顧修涯會知道自己的名字,愣了下才反應(yīng)過來。
“我在,閣下。”
他越過人群,對顧修涯躬身行禮。
顧修涯點點頭:“存放糧食的倉庫位置太低了,洪水會沖走所有的糧食。”
“我希望你能盡快組織人手,抓緊時間搶護格蘭仕鎮(zhèn)的儲備糧。這將是災(zāi)后重建的最重要物質(zhì)。”
“好的,我先回趟家,然后就......”
柴爾德下意識回復,說到一半突然明白過味兒來,一時瞪大了眼睛:“您,您的意思是......”
他很想說,那是教會和國王的糧食。
但現(xiàn)在顯然不適合說這樣的話。
顧修涯一眼就看出來他在想什么。
白星國儲備糧政策是以豐收年抽成的形式進行。按照國會界定的各類作物畝產(chǎn)平均值為準,超出部分將抽取70%重稅作為戰(zhàn)略物資儲備,每兩年結(jié)算一次,用于戰(zhàn)爭消耗。
至于賑災(zāi)?
那得是統(tǒng)一調(diào)度。
——任何城鎮(zhèn)都沒有私自動用儲備糧的權(quán)利。這是寫入法案的條例。
按照國會代表的說法:這樣的權(quán)利一旦下放,各地但凡有個小災(zāi)小難,就開倉放糧,敵國打過來我們還有糧食備戰(zhàn)嗎?
顧修涯不想置評這種過于集權(quán)的政策正確與否,他只是陳述了自己的理由。
“洪災(zāi)會造成巨大的經(jīng)濟損失。書記官先生,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衣食無憂的。”
他指了指周圍的人:“這里大部分人都是農(nóng)民,他們的食物來源是耕作。而洪災(zāi)過后,傾瀉的積水將沖垮大部分作物。這會導致當年糧食大幅減產(chǎn)。如果不開倉放糧,他們過不了這個冬天。”
“可那是國王和教會的糧食啊。”
人群中,薩切特怯弱的小聲道。
他的話引來不少人附和。
“盜竊儲備食可是重罪。”
“國王會殺了我們的。”
也有人反駁。
“放屁,那是老子種出來的糧食!”
“對!倉庫里的糧食都是我們交出來的,現(xiàn)在我們遭了難,難道還不能吃嗎?”
眾人很快為此展開了激烈的爭吵,連帶逼迫柴爾德發(fā)表意見。
柴爾德一陣頭大,他可不想因為一句話被群情激奮的人們給打死。
他試探性問顧修涯道:“閣下,我是否可以就此事請示一下鎮(zhèn)長大人?”
“當然。”
顧修涯點點頭:“但你要記住一點,柴爾德。”
“您說。”
“順天圣母在庇護著你我。”
柴爾德短暫的怔了下。
他原本以為顧修涯是想提點自己應(yīng)當選擇站隊,亦或者直接告訴自己見到馬修斯該說什么。
結(jié)果對方居然冒出來這么一句......不知所謂的話。
順天圣母庇護著你我......難道祂的庇護,還能讓馬修斯主動頂鍋,開倉放糧嗎?
柴爾德想到這,不免覺得,面前的年輕人雖然有些神異,卻不夠老成持重。
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孩子。
他這樣想到。
柴爾德是個聰明人。
他聯(lián)系顧修涯現(xiàn)身后的一系列動作,已然明白,對方是想借此災(zāi)難做些什么。
或許是建立一個教派,或許是爭奪鎮(zhèn)長職位,或許是其他什么事情。
要不然,對方?jīng)]必要大費周章來籠絡(luò)人心。
但這一切太倉促了,倉促到破綻百出。
遠的不說,馬修斯和他的鎮(zhèn)長護衛(wèi)隊就不會放任糧倉被搬不管。
18世紀的白星國依舊處于貴族分封制度,不同的是這種制度受到王國法案和教會意志的雙重鉗制。所以貴族的權(quán)利相較于數(shù)百年前要少上很多。
但就是這所剩無幾的權(quán)利,依舊高高在上,足夠讓馬修斯藐視平民的生命。
死個把人甚至上百人對于馬修斯來說都無所謂。但糧食要是丟了,他這個鎮(zhèn)長就當?shù)筋^了。
馬修斯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柴爾德心里轉(zhuǎn)著念頭,嘴上沒有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叫上十來個農(nóng)戶轉(zhuǎn)身而去。
“你們也回家吧,收拾東西,讓老人和孩子出城。”
顧修涯對其他人道。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沒有動。
“九點過后出城是要鎮(zhèn)長手令的。”
貝爾特在旁邊解釋道。
“沒關(guān)系,你們先照我說的做。”
顧修涯轉(zhuǎn)過身,看著窗外道路盡頭的鎮(zhèn)長府邸位置,語氣淡然:“順天圣母會庇護你我。”
貝爾特有些無奈。
他不知道顧修涯為什么看起來一點也不把馬修斯放在心上。
“照他說的做吧。”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馬恩突然開口替顧修涯說話。
“無論怎樣,暫時出城都是躲避洪災(zāi)的最好辦法。馬修斯要是不同意,我來和他交涉。”
眾人這才松了口氣,當即接連動身。
人流逐漸散去,顧修涯朝馬恩點了點頭:“謝謝。”
“我只是在做我該做的事。”
馬恩面無表情道。
他看向顧修涯,問出了心里最為迫切想要知道的問題:“能不能告訴我,天父為什么要懲罰我們?”
“神沒有告訴我答案。”
顧修涯道:“但我有一個猜想。”
“什么猜想?”
馬恩追問。
顧修涯看了他一眼:“你覺得天父會特別關(guān)心格蘭仕這片彈丸之地嗎?”
“......”
“我覺得不會。”
顧修涯淡淡道:“身為神明,祂或許沒有傳說中的那么大度,那么慈悲。但決計不會無聊到時刻關(guān)注幾百人的小地方,并致力于揪出你們的錯誤,然后還要降下懲罰。”
“若真是如此,祂一定是閑的發(fā)慌了。”
馬恩為顧修涯的不敬之語而惱火:“......你到底想說什么?”
顧修涯笑了下,伸手示意安格列一家人自便,隨即才對馬恩道:“或許,懲罰你們的不是天父,而是祂的代行者。一個以神之名,行一己私欲的圣徒。”
他伸手指著天空:“猜猜我剛才看到了什么?云層上有一個人。”
馬恩的瞳孔撐大。
“你也看到了?!!”
他本以為自己是心神不寧下產(chǎn)生了幻覺,故而沒有在意。此刻聽顧修涯提起,才反應(yīng)過來那并非是幻覺。
那是真實存在的東西!
可人怎么能佇立在天上?
難道……是傳說中的圣徒?
傳說,某些受到神靈鐘愛的信徒,有時候會得到來自高天的恩賜,得享神靈般的偉力。
這樣的人被稱為神使、或者圣徒。
馬恩從沒想過,記載于教典的傳說之人,有一日會出現(xiàn)在自己的生活里。
更讓他無法理解的是,圣徒為何要對格蘭仕降下災(zāi)難。
他驚疑不定的看向顧修涯:“你......”
“我相信仁慈的天父不會降下這等嚴酷的懲罰,造成這一切的必然是那個圣徒。是他擅自扭曲了神諭,帶給格蘭仕苦難,亦使你在天父眼前蒙羞。”
顧修涯直接將這件事定性,并描述成馬恩最愿意相信的情況。
他看向馬恩:“他以個人私欲迫害于你,你難道不想報復他?”
“我......”
“我可以幫你。只要你敢于和他抗爭。”顧修涯道。
馬恩張了張嘴,卻沒有發(fā)出聲音。
他突然覺得面前的年輕人就是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