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子里,芥末貝殼肉的辣味驅散了些許寒意。
對于餐桌上展開的話題,約翰不敢產生太大興趣,因為他非常清楚,皮克曼先生所說的話絕非虛假,普通人了解太多,絕非一件好事。
相反,陸離和蕾貝卡認真傾聽著。
“去捕捉靈魂深處不為人知的色調,這種色調是無法在人工鑄造的街道,以及土地上找到的。”
此時此刻。
皮克曼喝了點朗姆酒,不再內斂,時不時揮手宣泄情緒:
“真要說這個世界上有幽靈,它們其實都是被馴服的生物,來自一灘死水。”
燭光下,宛若希臘古典美人的蕾貝卡女士,撐著下頜,認真傾聽著丈夫年輕時所交好友的講述,眼神中似乎透著欽慕。
這讓瑟伯很難堪。
明明自己才是男主人,怎么會被如此冷落,此外,他更加驚恐于那個巧合:寄予無限期望的偵探,竟然和皮克曼私交甚密。
而沙啞低沉的講述仍在繼續。
“來自于一個毫無深度的洞穴。”
說到這里時,皮克曼特意停了一下,直勾勾看著瑟伯,似乎在暗示什么,道:“我的作品……與遠古有關。”
可惜,對方并沒有理會,反而斜了妻子一眼。
“很有趣。”蕾貝卡微笑道。
接著,輪到她講述了。
這場氛圍詭異的小型宴會,就是這樣,除了馬車夫約翰以外,每個人都要講述一樁外人聽起來神神叨叨,其實都曾真實經歷過的詭譎之事。
眼下,陸離已經結束,他以上個案件為原型,皮克曼則說了一種名為黑暗幽靈的生物。
“大學時期,我和瑟伯,跟其它密斯卡托尼克大學的幾名同學,有一段時間對靈學非常感興趣。”
紅燭映照下,漂亮的女士緩緩開口,陸離發現,身為當事人之一的瑟伯先生,竟然表現出了緊張和不適——
本來坐姿挺直,卻突然像是泄了一股勁兒,并將頭埋下,裝作若無其事的切起牛排。
另外,由于陸離不是密大校友的緣故,蕾貝卡看過來,特意解釋道:
“我們那個大學設有神學院,所以,圖書館里經常能看到一些關于靈學、巫術之類的珍貴孤本。”
等說完以后,她身子稍稍前傾,像個分享秘密的少女,刻意壓低聲音,表情中又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和惶恐,道:
“那天深夜,大家聚集起來,按照書中的方法舉辦降靈儀式,召喚死者。”
陸離和小李動作一致,都舉起高腳杯抿了一口,但目光依然放在蕾貝卡身上。
而這,不僅僅是表示尊重。
至少出于敏銳的直覺,陸離認為,這樁陳年舊事值得思索。
“事實上,那時候只是因為好奇、好玩,但經歷確實很刺激,讓人產生危機感。”
“好了!夠了!”
“我相信皮克曼和陸離先生,對這些幼稚往事不感興趣。”
一直沉默的瑟伯突然開口,他愈發緊張,隱藏在桌沿下的大拇指微微顫抖,但語調不顯,仿佛就是單純因為妻子的舉動,讓他感到了難堪。
身旁,美婦人愣住。
打斷別人說話,極不禮貌。
何況是這種氛圍下?她好久沒有跟別人傾訴過什么了。
“我覺得,還是讓蕾貝卡女士把故事講完吧,聽起來很吸引人。”
陸離不禁開口:“要是沒聽完,估計整個晚上都無心睡眠。”
小李更是采取行動,高高舉起酒杯,臉上掛著笑容,似乎在說:
敬你的故事。
就這樣,蕾貝卡沒有理會丈夫,再度陷入回憶,恍惚道:“那一夜事情的發展出乎預料。”
“四處悄然無聲……”
“一片漆黑,當時我,什么都看不見,感覺、感覺自己好像瞎了,徹底墜入黑暗深淵,或者某個不為人知的古洞。”
“接著,一起完成通靈儀式的伙伴……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聽到這里,陸離面色凝重。
小李更是如此,他甚至看向瑟伯,仿佛有很多話要說,只是受限于什么,無法講出。
對此,這位神經質的男主人別過頭,盯著擺在手邊的咖啡杯發呆,更對妻子所言充耳不聞。
氣氛愈發不可捉摸。
閉上眼睛的蕾貝卡繼續道:“整個人像是漂浮在空中,然后我的頭,很奇怪,好像、好像……”
一時間,她無法找到合適的詞匯,或者比喻,來形容當年的經歷。
“嗡嗡作響,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耳邊呢喃,卻又無法理解,對嗎?”
陸離試探性提示了一句。
果然,蕾貝卡立刻睜開眼睛,點頭道:“沒錯。”
“這些年一直沒有跟人說起,算了,換個話題吧。”
她注意到滿臉不悅,像是全程置身事外的丈夫,又道:
“皮克曼,還是聊聊你的事吧,聽說初展要開始了,很期待嗎?”
“當然,估計比你親愛的丈夫還期待。”小李像是孩子說悄悄話那樣,抬手半遮住嘴,聲音卻提了一檔:“我有點擔心他,隨著年齡增長,這家伙的情緒越來越敏感了。”
而蕾貝卡女士有學有樣,半掩著臉,湊過來調侃道:“你說的非常貼切。”
“既然如此,今晚就到此為止吧。”
砰!
拍桌聲響起。
勺子打在了碟子上。
情緒處在失控邊緣的瑟伯先生,長出一口氣,重新恢復了優雅,溫和道:“兒子要睡覺了,我怕吵到他。”
“……”蕾貝卡。
身為妻子,她最后還是給了神經質的丈夫一絲顏面,沒有吵架,只是朝著三位客人歉然微笑。
門廳處。
三人拿了帽子,男主人瑟伯已經不復來時的熱情,迫不及待打開門,像是送瘟神災星那樣。
小李不以為意,語氣真摯道:
“你得來看看我的作品。”
“不,你去找委員會那幫人吧,他們還要給你舉辦展覽會呢。”
瑟伯當即拒絕,朝著外面揚了揚下巴,似乎在說趕緊滾。
“那幫家伙永遠無法理解!”
說實話,陸離第一次看到小李發脾氣,很難得,但他還是及時控制住,卑微的遞出名片:“考慮考慮,拜托了。”
到了這一步,瑟伯無奈接下,顯得很不情愿。
陸離則捏著好朋友的肩膀,將他往外面拉,并說道:“先生,請代我感謝你太太為大家準備晚餐。”
約翰更是當即跑到馬車上。
畢竟,主人不歡迎,非硬著頭皮留下有什么意思?
可小李卻仍舊不死心,用飽含深意的話,沉聲道:“記得轉告詹姆斯,你的兒子,說我跟他聊的很開心。”
“他是個很特別的小孩,讓我想到了自己的幼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