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才的煩惱

“我再也不想去上學了！整個學校沒有一個同學喜歡我。”麥可向爸爸抱怨道。

爸爸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思考了好一陣子，回答說：“你要不要考慮來我們大學當老師？你知道，如果是老師的話，那不受學生歡迎聽起來就正常多了。”

“我可不認為一個小孩去給幾十上百個20多歲的人上課是什么好主意。”爸爸的提議簡直匪夷所思。那個場景光是想一想，都足以讓麥可心驚肉跳。

其實對于能從爸爸那里獲取好建議這件事，麥可并沒有抱什么希望，盡管麥可爸爸是一位非常著名的大學教授，擁有兩個博士學位和一個碩士學位，可在與人交往這方面，求助他還不如求助住在樓上的那個愛淌鼻涕的幼兒園小朋友。

麥可是個10歲的男孩，他以前的名字叫作麥可心，不過他對那個名字很不滿意。那個名字聽起來既不酷也不帥，只會招來其他孩子的嘲笑，于是他給自己起了另外一個名字——麥可。“這兩個名字的差別就好像芭比娃娃和變形金剛之間的差別。”麥可說，其實他更愿意把自己的名字改成“麥克斯韋”，但是由于派出所戶籍科的那個阿姨死活不同意，麥可只好作罷。

麥可的個頭兒不高，戴著一副眼鏡，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學生，可本該無憂無慮的他，卻不得不終日為一件事苦惱萬分：整個學校沒有幾個人愿意和他交朋友。

說實在的，要讓整個學校的人都不喜歡你，是一件很難做到的事情。原因可能有很多種，也許因為你這個人脾氣太差，性格粗魯，是個愛欺負人的小霸王；或許因為你這個人不修邊幅，是個不講衛生的邋遢鬼；又或者因為你是這個學校的校長……但是麥可的情況有些特殊，他之所以不受大家歡迎，是因為他是個天才。

麥可去年過暑假的時候，已經自學完成了理論物理專業的研究生課程，并在暑假作業的作文本上寫了幾篇論文。結果爸爸學校里好幾位老教授被那幾篇論文吸引，一路小跑到了他家里，搶著要做他的導師。這幾位年紀加起來有好幾百歲的老教授為了爭奪他做博士生，甚至大打出手。值得慶幸的是，老教授們的破壞力加到一起還不如一只貓，所以除了幾十根胡子在爭斗中隨風飄零外，沒有造成更大的損失。

就因為這個可笑的理由，麥可在學校里基本沒有朋友。學校里每個人在他面前都渾身不自在，那感覺就像身披獸皮的穴居人突然遭遇了智人。更糟糕的是，很多家長教育自家小孩的時候，總會用他作為開頭，尤其每次發試卷的時候，全校有幾百名學生家長第一句話就是：你看看人家麥可……這種火上澆油的做法，讓麥可一直處在學校最不受歡迎名單的榜首。

就連老師也沒法幸免。每當和別人聊天的時候，那些好奇的人總會岔到這個話題上：聽說你們學校有個小學生獲得了物理碩士學位？是不是你考了三年都沒考上的那個？你給他上課的時候會講些什么？

“給麥可上課的感覺簡直像是上刑，”一位數學老師十分委屈地抱怨，“你就像在給一顆定時炸彈上課，你不知道哪句話說錯了會被他當堂糾正。你還不能顯擺知識，有幾位老師因為賣弄知識，引發了他的興趣，結果后來被問得張口結舌、面紅耳赤。你說說看，要是一位老師在學生面前不能時不時地賣弄一下知識，那做老師還有什么意思？那就像吃飯的時候不讓吃肉一樣！另外，他有一種十分獨特的自以為是的傲慢態度，他認為所有他說的話都是真理，其他人的意見都不值一提。你知道最讓人惱火的一點是什么？——對于他的自以為是你沒有絲毫辦法，因為他說的總是對的！他就像一部字典一樣不會出錯！”

“他從頭發絲到腳后跟，每個毛孔都散發著賣弄的氣息。他看我們的目光有時候就像參觀猴山。”一個同學總結道。

所以，所有的同學和老師，對待麥可就像對待一個古董青花瓷瓶，遠遠地看上一眼，然后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其實對于朋友，麥可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認為朋友就應該像是牛排里的襯菜，不能太多，因為那需要花費太多工夫；但是也不能沒有，否則菜色搭配上就會失去平衡，還會被別人嘲諷為怪人。可現實的情況是，麥可就像一塊孤零零的牛排，身邊連一片胡蘿卜也沒有。

整個學校唯一會幫麥可說句話的是住在他家隔壁的女生——喬喬。“你們想看麥可出丑的樣子？那很簡單，去上體育課就行了。”

是的，學校里唯一能在他面前挺起腰板耀武揚威的人就只有體育老師了，他們甚至成了包括校長在內的所有人羨慕的對象。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在單杠上連續做10個360度的大回環動作，再跳下來做100個俯臥撐，然后100米跑進12秒。而麥可只能像個小傻瓜一樣瞪著眼睛呆呆地看著。

麥可無法理解，他站在地球上一動不動，就以每秒接近500米的速度圍繞地球軸心進行自轉，同時以每秒約30千米的速度圍繞太陽公轉，可體育老師還偏偏要求每個同學以每秒4米的速度去跑上400米——麥可每次跑完都需要花費4分鐘的時間，還喘得像臺壞了的抽風機。

不管怎么說，整個學校里，喬喬是麥可唯一可以勉強稱作朋友的人，至少以前是這樣的。

喬喬和麥可同一年出生，兩個人從記事起就一起玩耍，一起長大，然后一起上學。和麥可完全不同，喬喬個子高挑，身體結實，陽光而健康。喬喬就像個從小練習賽跑、角力和投標槍的斯巴達少女，她是全市小學生長跑和短跑比賽的紀錄保持者。當別的女孩子練習彈琴繪畫的時候，她的興趣卻是自由搏擊。和她比起來，麥可就像是書本搭建起來的人形積木一樣呆板和脆弱。

喬喬的性格像夏天一樣熱情活潑，每天像風一樣跑到東又跑到西。她行事有些莽撞，經常會惹不少麻煩，可令麥可詫異的是，盡管如此，無論男女老幼，幾乎每個人都喜歡她。很多孩子都以能和她做朋友為傲，就連被她揍歪了鼻子的壞孩子都拿她做偶像。曾經有個傻瓜甚至趾高氣揚地帶著被她打了一拳的黑眼圈到處炫耀，還引起了一群更傻的傻瓜的羨慕。

樹上的知了還在歇斯底里地鳴叫著，但是炎熱的日子正在一天天離去，代表涼爽和豐收的秋日正在一天天靠近。看著掛歷上日益臨近的那個日子，麥可知道自己正面臨著有生以來最大的挑戰。

在放學的路上，麥可追上喬喬，開始了他說正題前的冗長前奏：“喬喬，你知道嗎？社會契約在人類社會中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人們通過遵循社會契約達到一種穩定和平衡……”不過他在喬喬失去耐心前1秒鐘，及時提出了自己的論點，“所以，喬喬，你能讓我參加你的生日聚會嗎？”

“不能！”喬喬頭也不抬地回答。

“喬喬，你不能就這么一口回絕我，你甚至連考慮都沒考慮一下。”

“好吧，讓我考慮一下。”喬喬皺著眉頭裝模作樣思考了10秒鐘時間，然后斬釘截鐵地回答，“還是不能！”

“你應該讓我參加你的生日聚會，8歲以前，你總是主動邀請我參加的。”

“8歲前，你還不像現在這么煩人。”

“難道你不記得上次我的生日聚會請你參加了嗎？你也應該回饋，這是社會契約的一種形式。我剛才講的理論，難道你連一個字也沒理解嗎？”

喬喬突然停住腳步，她仿佛是回憶起了什么令人精神崩潰的經歷：“麥可，你那根本就不叫聚會，客人只有我一個，主餐只有煮方便面，零食是干吃方便面，飲料是方便面湯！”

“呃，喬喬，你可以嘗試換個角度來想想，那是有20種不同口味的方便面可供選擇的自助晚餐……好吧，我承認，讓我爸爸幫我去采購食品是個錯誤的決定。而且，事實上我請了很多同學，可是他們一個也沒有來。”

“那是當然，想想你在生日聚會上干了些什么——玩科學家姓名填字游戲，還有繪制科學家籍貫地圖，獎品依然是一袋方便面。而且最過分的是，你和別人說話的口氣很欠揍，就像別人是從實驗室里跑出來的大猩猩一樣。”

“喬喬，我不得不糾正一下，事實上，實驗經常用的是黑猩猩。它們好奇心強，膽子較大，有較好的記憶力和理解能力，是現代類人猿中最接近人的一種。相對地，大猩猩的領主意識太強，很容易用暴力解決問題。”說到這里的時候，他忍不住意味深長地看了喬喬一眼。

這讓喬喬瞪起了眼睛：“麥可，你現在就已經有點兒欠揍了。”

“喬喬，拜托，你的生日聚會對我很重要，”麥可哀求道，“這是我每年唯一可以參加的一項社會群體活動。”

“可你總是顯擺，什么光學、電磁學、量子力學，你會毀了我的生日聚會的。”

“喬喬，我可以答應你，如果你讓我參加，我保證會盡量表現得像一個白癡的，”麥可想了一下，又加上一句說，“就像你的其他朋友一樣。”

“你這么說話簡直太沒禮貌了。”喬喬氣得漲紅了臉，“麥可，如果你能在我的生日聚會上做10個俯臥撐，我就讓你參加。”

麥可并不知道，這是學校里的小男生們最難以實現的10項任務之一，僅僅比一位體育老師能獲得諾貝爾數學獎這事難度小一點兒，這還依靠著諾貝爾獎根本沒有數學獎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