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交大東路后，顏婕妤就把林清野領到了一家鐵板燒烤店面前。
顏婕妤輕車熟路地走了進去，來到一旁的小矮桌邊。
這張桌子，本來是一張方桌，但經過了漫長的時間，方方正正的四角已被磨得圓滑。
漆黑的金屬桌腿上已然翹起了破碎的鐵片，露出了銹跡斑斑的金屬管子。
桌面的聚合板上貼著木紋貼，一層層的，像是湖面上的漣漪。
但不知道是不是吃飯的人手欠，總喜歡去摳，不少地方都被摳得坑坑洼洼的，像是狗啃了一樣。
桌子上的塑料桌布，很薄很柔軟，一陣風吹過，就會被吹得獵獵作響，沒有風的時候就會垂下。
而垂下的部分就被人用手戳了洞。
上一桌的客人剛離開不久，地上還零散地立著幾瓶燕京啤酒的空瓶，桌上更是狼藉一片。
綠色的毛豆殼與黃色的花生殼雜亂無章地鋪散著，吃剩下的炸串簽子橫七豎八地放在桌布上，嗦完肉的田螺殼帶著殘留的辣椒與尚存的汁水，碼放成了一座小山。
顏婕妤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樣，拎起桌布的四角，一兜，就把這一團亂麻給收拾了。
“老板，來份土豆片和羊肉串。”顏婕妤也不矯情，對著忙碌的廚房說道：“另外還要兩份番茄疙瘩湯。”
林清野萬萬沒想到昨晚還在長桌上、喝著昂貴香檳吃著鮮嫩牛排的顏婕妤，竟然會有如此真實的一面。
他一動不動的站著。
顏婕妤招呼著：“坐啊，這家味道可好了！”
林清野坐了下來，笑著說道：“我確實沒有想到。”
“沒想到我會來這種地方？”顏婕妤也是嫣然一笑。
林清野點頭。
“這家店是我青春時光里不能缺少的一部分。””顏婕妤輕輕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還記得開學沒多久，我就和室友們來了這兒。”
她的眼睛里有光，接著說道：“你猜我們當時喝了多少酒？”
林清野打量著顏婕妤的小身板，又聯想起昨晚的情況，回答道：“啤酒的話，最多一人三瓶？”
顏婕妤搖了搖手指，道：“你看，你還是不了解我。”
她的嘴角上揚著，“我們四個人，可是喝了整整三箱啤酒！”
“這么厲害？”
“那可不是！”顏婕妤得意洋洋地笑了下，隨即有些尷尬地說道：“結果第二天，四個人都沒去上課。”
“哈哈哈。”
顏婕妤為林清野拿來了碗筷，還貼心地撕開了上面的塑封膜，一邊擺弄著，一邊說道：“這就是我的青春了。你的呢？”
林清野用紙巾擦了擦桌子，“我的？”
“對啊！雖然我對你有所了解了，但聽說，和聽你說，是兩碼事。”
林清野回想了一會兒，“我的故事就沒有你有趣了。”
“怎么了？”
“從小就被安排好了以后要走的路，從幼兒園、小學、中學一直到大學，都是家里人提前規劃好的。”林清野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淡然，他笑著說道。
顏婕妤聽罷，愣了一會兒，隨后憐惜地說道：“你這么一說，還真是無趣。不過，家里人這樣安排，也是為你好吧。”
林清野點點頭，“我知道，只是有時候會覺得少了些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機會。”
“那你自己想要什么樣的生活?”顏婕妤饒有興致地問道：“現在這樣的生活你滿意嗎？”
林清野想了想，似乎從未真正意識到這個問題，他說：“我也說不太清楚，只是覺得如果能有更多自由選擇的權利，我可能會考慮一些不同的道路，比如學些不同的東西，去不同的地方生活等等。但這終究只是假設，畢竟我的前二十來年的路，已經走過了。”
“如果真有機會的話，你會選擇什么不同的人生道路?”顏婕妤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林清野苦笑著說：“現在說這些似乎沒有太大意義，機會又不會真的出現。”
“就當我好奇吧，就當這是我們的假設游戲，你完全可以放飛想象。”顏婕妤的眼睛里閃爍著光芒，林清野被她的熱情和好奇心感染，想了一會兒說：
“也許我會選擇去海外讀研，比如在米國或者歐洲的某所大學讀一個完全不同的專業，像藝術史或者音樂學之類的。然后可能會選擇獨自在那里工作幾年，體驗完全不一樣的生活節奏和文化氛圍。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也想自己開個小店，可能是家書店，選些我喜歡的書和音樂，把它布置得很有味道，然后就這樣每天和同樣喜歡這些東西的人有說不完的話題。當然，這只是我腦海中的美好畫面，現實生活絕對不會這么簡單。但總之，如果真的有選擇，我想嘗試完全不同于現在的人生。”
林清野說完，訕訕一笑，覺得自己像個胡言亂語的瘋子。
但顏婕妤的眼睛里卻盈滿了敬佩，她說：“這聽起來簡直就像一個激動人心的冒險，要是真的有機會，你一定要把它活出來!”
林清野并不以為然，，只是一聲嘆息，道：“可惜現實是，我該繼續過該過的生活。不過，和你聊天的確讓我覺得，原來自己內心深處竟然也藏著各種各樣的幻想和渴望，這倒是個發現。”
顏婕妤笑道：“看來我讓你有了一些意料之外的自我發現，這也算是一件好事不是嗎?”
林清野微笑著：“說來也奇怪。”
“什么奇怪？”
“前天晚上，你在酒吧門外對我說的那些話，我本來是有些反感的。”林清野直白地說著：“但后來，我又發現，你和我印象中的富家小姐，又有些不同。”
“好啊！你還認識其他小姐姐！”顏婕妤開玩笑地說著。
林清野回答著：“別鬧。”
而后又說道：“我發現你也是一個不安于現狀的人。”
顏婕妤無奈地攤了攤手，“我就沒你這么灑脫了。京信是我家的根兒，如果我選擇和你一樣，去追求自己想過的生活，那我爸媽可能早就炸貓了。”
林清野笑了笑，“起碼你是喜歡做生意的，對吧？”
顏婕妤點頭，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過她并沒有表露出來，而是回答道：“還行，我覺得商海里的爾虞我詐，挺有意思的。”
說話間，點的菜都上了桌。
紅彤彤的番茄疙瘩湯和外焦里嫩的羊肉串，讓人食指大動。
顏婕妤熱情地說著：“快嘗嘗！這可是我記憶里青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