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黑暗空洞的空間。
仿若天地初開,混沌未明。四下里靜悄悄的,卻能感受到周圍暗色的霧氣流動。
黑暗中,亮了兩個小點,像兩顆孤獨奮戰的螢火蟲。小點慢慢放大,越來越近。近看才知,這哪里是螢火蟲?分明是兩個金童玉女,浸在微露薄光的氣泡里。
氣泡隔開了周圍黑暗,裹著兩個稚氣未脫的孩童,在飄無無依,渺無方向的空間中漂浮著。看年紀,金童與玉女都不大,約十一二歲,面容白嫩,一個身著紫衣,一個身著彩衣。
在這個空洞無物,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中,連成人都無法忍受望不到邊際的黑暗、寂寞,兩個孩童卻不甚害怕,臉上帶著無所畏懼的自信態度,令人嘖嘖驚奇。尤其是,他們兩人撐起漂浮術,長達五天五夜,想來有人知道了,一定會驚訝的雞蛋堵不住嘴巴了吧?
“霧!霧!霧!一團黑霧!什么東西也沒有!煩死了!”
長時間在空蕩的環境下,玉女憋悶的說。
明知道自己嬌美婉轉的聲音從光罩中傳出,經過“黑色霧氣”這種莫名物體,會發生嚴重扭曲,聽起來尖銳刺耳,比烏鴉叫還難聽,還是忍不住抱怨。
金童的眼睛微微瞇著,嘴角劃過一絲奇特的笑意,貌似不耐的道,“算了吧!才進來五天,還不知摸沒摸到寶境的邊。不是我說你,一路嘰嘰喳喳,煩也不煩?明知道你的聲音難聽,還不停的亂叫?”
玉女跺腳,更加不滿:“這才咄咄怪事!為什么你的聲音沒有一點變化,而我的聲音卻變得這么難聽?”
金童哼哼:“我怎知?也許這里不歡迎女孩?所以只你的聲音變了?”
“怎么可能!阿姆明明說圣物‘水中花’和我有緣,所以今次我來,一定能采到‘水中花’!小朱朱,你不信我?”
“信!不信我和來做什么?”被稱作“小朱朱”的少年沒好氣的說,接著小聲嘀咕一句,“那是圣物和你有緣法,可不代表寶境也歡迎你呀!”
這兩個半大孩童,年紀輕輕,自身實力且不談,背景卻不凡,換句話說,靠山極大。而這個上下空蕩蕩,充滿著黑色霧氣的空間更是大名鼎鼎,被人稱作天下五絕境的“正大光明境”。等閑人別說進來了,連邊也摸不到。他們兩個就是因為靠山大,才能得空一窺寶境的玄妙之處。
名為“正大光明”,其實,就和兩人見到的一樣,到處都是黑乎乎的,沒有東南西北、上下左右之分,叫人無從捉摸。
兩人出自不同門派,因都是備受寵愛的天子驕子、嬌女,脾氣么,自然有些棱角。本來結伴來探索這個名聞天下的奇妙之地,應該齊心合力,卻不知怎的,總是小有口舌,拌嘴不斷。可能憋悶的時間太久了,玉女再一次吵鬧后,恨恨的跺一跺腳,賭氣道,
“討厭我,那就分開好了。”
說罷,也不理會少年說些什么,自顧自的揮舞著身上的彩絳,指揮著氣泡向著相反的方向飛走了,曼妙的身影幾個呼吸之間,就只剩下一個小點。
少年目送女孩離去,臉上沒有緊張懊惱、煩惱遺憾的表情,有的只是松了一口氣,哼了一聲,
“嗨!終于走了!”
“畫花姐說,不能讓彩翼知道我的星術已經修到第三層,進入‘星空界’。免得她修為不如我,不高興。哎,還要躲躲藏藏,用秘術封印自己的星力!真沒勁。她明明天資一般,就比常人高那么一點點,還總以為自己天下第一,誰也瞧不起。要不是她的阿姆的算術比起師叔師伯都要略勝半籌,我又何必處處忍著她……哎!我想這些做甚?難得進來五絕境之一,還不珍惜好機會,細細探索?”
原來少年早就有心和身邊的女孩分開,只是迫于面子,不好先開口罷了。如今少女彩翼先一步離開,他求之不得,哪有低頭俯就的意思?當下凝神靜氣,擯棄雜念,皺眉思考這寶境的奧秘起來。
論長相,少年算不上英俊出眾,不過平凡的五官綜合起來,十分協調,討喜,尤其是彎翹的菱形嘴唇,親和力極佳。皺眉思索的表情,十分專注,認真。不一會兒,他雙手捏了一個法訣,以無悲無喜的心態,目視周圍淡淡流動的黑霧,輕輕一劃——手臂掄出一道異樣的光彩。
如同點亮了一盞明燈,黑漆漆的空間內,如水般退卻了黑霧,顯出光亮如白晝的一方土地,大約有兩個籃球場大,少年看了看腳下慢慢顯實的土地,而頭頂漸漸顯示出的幾顆晶瑩,暗暗點頭,
“星瀚前輩留下筆記,囑咐后來者注意‘虛實’,虛虛實實,實實虛虛,以實化虛,以虛化實,這一十六字箴言。明敘了‘正大光明’之意,在于光明正大的顯示入境之人的心境,無論卑劣狠毒、陰損狡詐的小人,或是善良純潔、正直君子,進入此境,一見可知。再表里不一、虛偽狡猾之人,在此地,也會毫無保留的顯示其真正面目。”
少年抬頭看了看,嘆一口氣,
“因為幻化的幻境,與自身心境有關,對于心境缺陷可以直觀的觀察到,不用等到度劫之日,直接面對心魔作祟,可以想辦法提前去除!卻是修行人最安穩的突破心境的方法!正大光明境,不愧為天下五絕境之一!卻不知那其他四境,有何玄妙之處?待我日后長大了,定要一一探索!”
“可惜,我年小,修為不夠,修煉至今,還未有甚心魔,無法了解寶境的手段了。”
頭頂明星,盤膝坐在石地之上,少年有些遺憾的想了想,
“這么看來,這正大光明寶境,還真是欺軟怕硬,看碟下菜的‘小人’。知道我和彩翼年紀小,實力弱,就連幻化的氣力都剩了。”
想到剛剛他和美少女彩翼在一起,撐起的兩個螢火蟲似的小氣泡,和小孩子過家家差不離,少年又笑了,
“彩翼雖然鼻孔朝天,不拿正眼看人,些微真本事還是有的。不可能和剛剛封印七成的我旗鼓相當,她定是想方設法隱藏修為了!嘿嘿,先頭吵了那么久,都忍了,到最后才大發脾氣,留下那么一句話跑了,當我是傻瓜么?以為我不知道,她是故意離開,不想讓我看到她的心境么~哎,藏藏掖掖的,真沒勁!”
“不過,也難怪她。多少至親友人就是一同前來正大光明境,結果反目成仇的?世尊有言: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少年的嘆息聲,在這個空蕩蕩的世界里,有縈繞不絕的悠悠意味。也許他是太過投入了,竟沒有注意到,他所點亮的一方土地,竟然在空間中被黑色的霧氣推動著流走。
這種黑色的霧氣,像是一條按照某種奇特的軌跡流動的河水。有的流動的快,有的流動的慢,還有像漩渦一樣流動的,彼此相互影響,推簇著少年點亮的土地版塊向前。速度雖然慢,卻是勻速的,直線運動。
少年畢竟年紀尚小,經驗不足,在陌生的領地竟然思考的入了迷,全神貫注的忘了自身安全。
不知過了多久,流動的速度停下來,似碰到了什么。少年從沉思中清醒過來,迷茫的抬起頭,只感覺前方似有些亮光,疑惑著站起來,向前走去。
這是另一塊實地。與少年幻化的土壤不同,它上面長滿綠油油的青草,松軟的泥土一踩就是一個腳印,撲鼻而來的,還有清新的泥土腥味。
如同一卷山水畫冊在眼前徐徐展開,輕籠的云紗慢慢掀開了一角。少年好像不告而入進入了某個大戶人家的后花園,既驚訝,又好奇,還帶著些微的偷窺竊喜的心情,睜大眼睛。
仰起頭,見云霧繚繞西山慢慢露出一輪紅日,微帶薄曦的陽光下,是依稀山脈起伏的輪廓,還有清風習習飄來的小河流淌聲愉悅著耳朵。小雨初歇,綠樹青草被洗的青翠飽滿,山花燦爛,遍野的紅杜鵑噴火吐焰,鋪成一片紅地毯。
這里是,是什么地方啊?少年原地轉了一個圈。這里不是無盡虛空、上下無所憑依的黑暗么?怎么會變成鳥語花香的秀水青山?
不對,這是幻境,是假的!少年的心神只被迷惑一瞬間,立刻一凜,眼神也變得鋒利起來。
天很高,蔚藍的緊,一絲云兒自由的漂浮著。云兒很低,剛好繞過山腰。拔地而起的山峰高聳入云,挺拔雄姿,巍峨難摧。更有雄壯的瀑布傾瀉而下,碎玉楊花,撲騰起的水霧把眼前的視線都模糊了。
風化的巖石,表面被侵蝕的厲害,形成頭大腰細的蘑菇的形狀;陰暗角落生長著墨綠苔蘚。手指摸了摸苔蘚痕跡,真的有粘糊糊的感覺!還有幽蘭空谷,寂寞的花瓣在無人處盛開,姿態曼妙,香氣襲人……
越是行走其間,越感到不可思議。這個幻境實在太真實了。簡直——毫無破綻!漫游其中,少年的身心深深陶醉,總算出身名門,保持了一分應有的警惕之心,睜大眼睛,步步為營。
一條石子小路,蔓延而進兩座入云的山峰之間,石峰兩壁俱是高大的峰壁,光滑鑒人,猿猴難攀。只剩唯一前行的小徑了。少年略微猶豫一下,依舊向前。
明知道可能有危險,但他太好奇了,克制不住自己的腳。眼、鼻、耳,所見、所聞、所聽,細致得如同現實情景,色彩斑斕,美輪美奐,那要多高的心境修為?若是不能拜見這位高人,那會是他終身的遺憾!
懷著無比的好奇心,少年邁著輕快的步伐,準備拜見這位高人。
曲徑彎彎繞繞,就在少年前方的拐角處,躺著一個人。青衣小帽,小廝打扮,只是面色蒼白,神情痛苦,好似昏迷了。
少年郎手扶著石壁,抬首望天,直到一腳踩上軟乎乎的身子時才低下頭來。彎著腰,扶起倒地不醒的人,心里還在想,這是幻覺,還是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