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屋子被清冷的月光照射進來,落地的光斑浮起的清塵湮滅在無聲之中。
天不知道什么時候暗了,厚厚的帷帳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兩只憔悴哀哀的眼睛,紅著眼眶,淚水干涸的痕跡貼在臉上。
司雨還保持了驚駭欲絕的姿勢,抱著幾塊被扯爛的碎布掩著胸口,細細的胳膊露在外面,一折就斷了。風靜靜的吹,耳膜鼓起的風聲帶著紗帳拖地的沙沙聲,草木皆兵的司雨瑟縮的往后,想把自己藏起來。
對她司雨來說,這是最為黑暗的時間。不知道未來等著她的是什么?恐懼的因子充斥著身體每一個細胞,教唆著人類最原始的情緒壓倒一切:害怕。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生死操控與別人的一念之間,就像前世駕駛失控的汽車,除了禱告,你不知道還能做什么?
也許過了很長時間,也許,只是她心中的畏懼拉長了感受,被東祁冷哼一聲關上的門又開了。
就像被監禁漫長時間的人等到了云開日出,司雨盡管害怕的指尖都在顫抖,可是仍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
是馬荔。腳步輕輕,拖著長長的落地薄紗,搖曳生姿的走來。
啪。燭火被點燃了。跳躍的小火苗帶來了久違的光亮,也給這個沉寂的屋子帶來一絲人氣。
氣氛迥然變得光怪陸離起來。也許從這個時刻起,原本界限分明的主仆關系在某一瞬間,變了味,再也回不到從前。
馬荔居高臨下提著燈火,看著縮成一團的司雨,嘴唇抿了抿,沒有說話。
時間就在靜靜的對視中,悄悄地流去了。
隔了一會兒,馬荔脫下一件紗衣,給司雨披著。
司雨瑟瑟的想躲,可是被馬荔拉著,像拉著一個不聽話的小孩,她無處可逃。
低著頭,司雨的淚水啪嗒啪嗒又落下來。她不是軟弱的人,可是今天的淚腺不知怎了,特別發達,一點點小委屈都能讓她傾盆大雨??斓绞澜缒┤樟税??
無聲的淚水被馬荔擦去了。
兩人對視,司雨看見馬荔和以前不一樣了。原本就眉清目秀的姿容更美了,眉毛好像比平日舒展開來,秋水般明亮的眼睛更是能滴下水來,臉上飛著醉人的酡紅,好像喝了濃濃的老酒,帶著濃濃的*。雪白的胸脯上四處印著,淡色的吻痕。
馬荔身上的氣味,還有她的眼睛,都告訴了司雨,發生了什么。司雨慘然的一笑,雙目緊閉,雙肩抖的更厲害了。
“這里有點點心,你餓了吧?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司雨早餓得前心貼著后背了,可她就是執拗的,偏過頭,不吃。寧可又咸又澀的淚水都流進嘴里。
水亮的清澈眸子倒映著那張偏執的小臉,馬荔滿心都是無奈,正要上前握著司雨的手,外面卻傳來一陣男子的輕吟,還有兩聲咳嗽。
馬荔知道這是在呼喚自己,她沒有多少時間了——緊緊抱了一下司雨,輕聲在她耳邊說,
“小姐,馬荔想通了。小姐你想要的,馬荔一定會幫你?!?
凝視小女孩的眼神親切自然,沒有一絲怨恨之意,就像知心大姐姐對著小妹妹。說完這句話,馬荔輕悄悄的離去了。
似有若無的溫暖還殘留耳邊。伸手卻只能抓住渺渺的空氣。
司雨哇的一聲,哭的更厲害了。
天快亮的時候,馬荔才回來。
眼眶低下浮現兩塊淡青的黑眼圈,神色有些憔悴??礃幼?,是沐浴過了,體溫蒸發著和花香混合的水汽。
司雨一夜未眠,孤寂、恐懼、羞辱、痛恨,各種情緒在她腦中鬧得天翻地覆。深深的悔恨和無地自容把她的良知絞成麻花,臉上的淚水濕了又干,干了又濕。
“小姐,我求過東少爺了。他答應以后會放你離開?!?
哭得太久,司雨的喉嚨沙啞,好像被鐵棍壓迫著,從底下冒出一點聲線,
“他、他的話也能信?”
這一晚的遭遇,對司雨的打擊是巨大的,徹底的,顛覆所有的。日后司雨對東祁,總是抱著深深的忌憚,懼怕,還有不信任,不能不說東祁在她心底里的陰影太大了,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才能驅散。
“他不會騙我們的?!?
東祁的確沒有騙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的惡趣味,他一招手,很多女人自動*,何必多花手段?馬荔就很清楚這一點。奈何現在說什么,司雨都不會相信了。在她心中,東祁,等于騙子、流氓、大色狼,史上所有壞蛋的混合體。
“東少爺……其實很關心小姐的?!瘪R荔看了一眼司雨的眼色,輕聲說,
“他問了很多小姐在娘家的事情。還說小姐可憐來著?!?
在春xiao一刻中,男人還提了心思關心一個得罪過他的女孩兒,不管是心血來潮,還是怎的,不得不說,男人是個有心人。
可對司雨來說,這么無關痛癢的一句話,連個屁還不如。
她的小臉有些扭曲,陰沉沉的,滿滿的都是憎怨。這一輩子,她對東祁的怨念都不會消除了!
“東少爺還夸小姐勇敢來著。說如果是他,就做不到?!瘪R荔挑了兩句好話連忙說。
司雨先是嗤之以鼻,后來忽然一轉頭,疑惑不已,“他好好夸獎我作甚?”
馬荔想了想,“哦,我說了小姐天天吃藥,不怕苦的事情給他聽啊?!?
藥?天天吃藥?司雨想起自己病中昏迷,被人診治,難道那個醫師發現了,然后告訴東祁?東祁知道她……
刷!她的小臉立刻變得刷白。
天底下怎么會有這種克星,專門來克她?
出身未捷身先死!
難道她還沒有見識過外面的海闊天空,就要命喪這個花花公子之手?
神啊,佛啊,誰來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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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一個化妝慣了的人,冷不丁不化妝,就好像赤裸著,不能見人一樣。
對一個習慣用良順、弱小,卑微隱藏自己的人,一旦被人掀開了真面目,無疑是底牌被人摸清,自己的心肝脾肺都暴露出來,那種可怕和恐懼,和天塌了差不離。
司雨才知道自己錯哪兒了。
她小細胳膊,小細腿,和石頭硬的東祁碰撞,還不頭破血流才怪!
知恥近乎勇。
司雨換上一衫鵝兒黃的短袖襦裙,頭上戴著同一色的發巾,綰著金釧,臉上換上純潔可人的笑容,笑意盈盈的走進來。
外面天高云淡,俊鳥啾啾。
東祁仍舊一副大家公子的模樣,唇間逸出一絲笑意,玩弄著折紙扇,扇面上云環霧繞,高山流水,氣象萬千。
一桌美食,色香味俱全。
司雨的笑容,真切自然,和東祁的一對,兩人的心思霎時不用言語,激烈回合數次。明明差距那么大的兩個人,居然有點心有靈犀的感覺,著實叫人感到古怪。
沒有軟弱的余地。司雨對自己的要求就是這樣。最放肆的任由自己情緒發泄,也不過一個晚上的時間。若是自暴自棄,她早就死了,還能活到現在嗎?
既然東祁沒有立刻弄死她,她就還有機會!只要還有機會,她就不會放棄!否則這六年在司家受的苦,不是白受了?掙扎著求生,為著什么?前功盡棄嗎!
雜草一樣的生命力,雜草一樣的恢復能力。
司雨先倒了一杯酒,敬酒加賠罪:
“司雨多有得罪公子,這一杯,是為了表示歉意。先干為敬!”
“這一杯,是為了司雨有眼無珠,居然小瞧公子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該罰!”
“這一杯,是謝公子大人大量,不計較小女子蠢笨。”
三杯過后,酒氣上涌,小臉紅撲撲的,多了幾分少女的清純可愛。即使明知道對方是個心思詭秘,不能以常理度之的東祁,也禁不住笑意盎然。他自斟自飲,也陪了三杯。
“公子。呃~”酒喝的又快又猛,打了一個酒嗝,司雨不好意思的轉過頭去。
這么自然純真的表情流露,令東祁幾乎懷疑起自己先頭的認定了。
他好笑的想,這個女孩,比他想的還有意思呢??磥硪院蟮娜兆硬粫o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