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感嘆道，真是令人羨慕的信徒。

“那么，我們去分頭行動吧！你來購買這頁的貨物。都在前面那片區域，我已經在紙上做了標注。”

卡索遞給她一張莎草紙，又從行囊里掏出一大一小兩個袋子。大的是可以背的毛皮包裹，小的裝滿了錢。

這張茜草紙貼心地寫出每樣貨物的預期價格，他還補了一句，具體出多少，高或低，由她自己定奪。

“空心獸骨，三個銅幣一根。”

“如果我買兩根，可以便宜一個銅幣嗎？”

“不行的，小子，是寒潮的緣故，我才開出這個價格，平常可是要四個銅幣的。”

“唉，真可惜。”雪嘆了口氣：“我的錢不多，還是先買些必需品，等寒潮過去再來吧。”

聽到這句話，攤主猶豫了。最終他還是向眼前的利潤妥協，包了兩根骨頭遞給雪。

兩根不長的骨頭拎在手里，沉甸甸的。不知道來自什么動物，價格不菲。

變革之地的交易的方式比較原始，大多是以物易物。在沙海里，不同的地區有不同制式的貨幣，這是由當地的王室貴族們發行的，多用于交換寶石，黃金，和器皿以及不方便定價的東西。

黑市為了保證交易的公平，使用的是變革之地的銅質貨幣。這種制式貨幣的購買力不錯，一銅幣能換一大桶很好的酒，或者二十條中等大小的魚。這意味著，他們賣一整天酒賺的錢，還不夠買這兩根骨頭。

“下一個，阿斯楠木……牙木。”雪翻譯過來才意識到自己很熟悉這種木材。牙木在她的故鄉比較常見，多用于建造龍骨和橫梁。它木質堅硬，如象牙一般，木心潔白如玉，做裝飾也不錯。牙木喜濕，在沙地里長出來的品質都不好，想要買到好貨，只能寄希望于行商。行商…很少會選擇帶木頭這種又重又不值錢的東西吧。

看來旅社對黑市相當了解。雪走近那個木料攤子，看著飄浮在火光附近的種子們和不斷卷曲的根須，心里生出一種怪異的親切感。畢竟，她小時候參與過的那些祭禮，也會用到許多奇怪的植物。

這個攤子老板戴著兜帽，帽子下還蒙了面。雪不是那種愿意窺探隱私的人，于是低下頭指向那一小段牙木：“我想要這塊木頭。”

這次她沒有討價還價，因為她只需要買一小段。

“星云水母……呃。應該確實是這樣念沒錯。”

卡索怕雪不認識，特意在紙上畫了個小小的圖案。那是一個橢圓下面連著四道曲線，十分抽象。

雪沿著黑市的路慢慢地走，裝作熟人逛攤子的模樣，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四周。這里的燈光昏暗，風吹到地宮的入口，發出低沉的呼喊。

如果不是有著窸窸窣窣的交談聲，這里的氛圍的確陰森可怖。

至于貨物……

她很快就看到了所謂的“星云水母”。這看起來更像是一種沙漠動物，有點像長腿犰狳，與水里的那種動物完全不同。它身上帶著一層薄薄的鱗甲，散發出幽暗的光澤。這條星云水母看起來已經風干多時，四條干癟的長腿擺放在攤子上，支楞出去很遠。

“當心，別把腿弄斷了。”收了十個銅幣的攤主心情大好，幫雪把水母的長腿捆在一起，大頭朝下塞在包裹里。

這個攤子也有售賣砂石蠕蟲，雪又以一個銅幣的價格拿下了五個帶有口器的蠕蟲頭。砂石蠕蟲是一種較為少見的地下生物，它們喜歡在遺跡里打洞，經常導致遺跡坍塌，是遺跡冒險家們最討厭的動物之一。價格相對便宜。

“咦，你是不是旅社那個新來的小子？”攤主遞過包裹，打量著雪。雪有點驚訝，她每天都戴著兜帽，領子拉得很高，沒想到這也能被認出來。

她仔細端詳了一陣這位留著整齊胡子的中年攤主，覺得好像確實有點眼熟。

攤主友善地微笑著，長袍下的尾巴抖了抖灰塵，雪瞄了一眼，一時沒辨認出那紋路。

“我是達莉亞的丈夫，贊得。”

達莉亞是住在旅社不遠處的一個裁縫。瑞德森提過，達莉亞是個手巧又勤快的女子，旅社生意火爆的時候，他們會把自己做不完的工作讓她幫忙。雪沒想到，達莉亞的丈夫竟然是一位冒險家。這的確是雪第一次見到他，只是因為他們很有夫妻相，所以雪才覺得他眼熟。

“久仰大名，贊得先生。”

“聽達莉亞說，旅社來了個好看的年輕人，哈哈，她的眼光確實不錯。”

“還是先生您更加成熟有風度。”

“不瞞你說，我妻子當年正是因為這個對我窮追不舍的。咳咳，扯遠了。卡索那小子竟然讓你一個新人來，看來你也不簡單啊。”

雪伸出右手，微笑著：“我也很驚喜，竟然會在這里遇到熟人。我叫雪，部族在沙海的北方。以后就是旅社的一員了，請多多關照。”

贊得伸出右手，拍了拍雪的小臂，完成了一個簡單的禮節：“沒問題。哦，請稍等一下，送給你一個見面禮。”

這個攤主心情貌似不錯，轉過身去在木箱里掏了掏，遞給雪一本小冊子。雪接過來翻了翻，有一些動物的畫像和描述。

“這是我早年的一些記錄，現在用不上了。”

“謝謝，這太貴重了，我簡直不知道怎樣回禮才好。”

“哈哈，不必回禮了。你喜歡就好。快去忙吧！我繼續在這看攤子。”

“贊得先生再見，合作愉快。”

很快，清單上的物品被雪一一采購完畢，錢幣也幾乎消耗殆盡。對于那些沒見過的生物，雪并沒有覺得太過恐慌。她一直知道，這個世界有她沒見過的一面，隱藏在名為“神祇”的水面之下。

正如那沉寂已久的故土的神明，正如這片土地之上，身披銀白流星和羽翼的信仰。正如白沙之下，埋藏不知多久的遺跡，正如森林與海上，千萬人祈求前往的神降之地。

雪拎著一大兜子貨物，與卡索在遺跡的出口處匯合。令人意外的是，卡索似乎沒買什么東西…噢，還是買了的。他那只腰包，比剛進來的時候略微鼓脹了一點。

卡索接過貨物，安置在馬匹的行囊里。他們特意在外面繞了一大圈才回到旅社內。

瑞德森慵懶地坐在吧臺后面打盹，眼皮啟開一條縫隙，見到了兩個人回來，便徹底合攏了。

二人簡單地打了招呼，將貨物放在他的腳邊，便上樓休息去了。此時已是傍晚，屋外的風猛烈起來，似乎將一家的棚子掀飛。雪聽到樓下充斥著中年女人們的叫罵聲和追逐聲，孩童的嬉鬧聲，無奈地勾了勾嘴角。

她坐在屬于自己的床上，把全身都窩在干燥的被子里，耳邊的嘈雜如潮水般褪去。

她專心整理著屬于自己的珍藏。

冒險家的舊手冊字跡潦草，很多內容僅僅用勾畫來替代——但不得不說，這東西正是她現在需要的。她簡單翻閱一遍后，將其和自己的卷軸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