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券,是一種......”
秋野安雙手托腮,坐在階梯教室聽著講座上的教授對著PPT夸夸而談。
他有些無聊,不只是因為缺席了大半個學期,還因為他實在對金融不感興趣。
金融沒什么好玩的。
在這個特殊的世界,最大的資本只可能握在力量的手里,也就是委員會的手里。
從前秋野安對錢沒那么多觀念,只想著夠用就好。
現在秋野安對錢更沒什么觀念,一億新元的指標,只要提交一份申請書就能夠批準下來。
他望向窗外,西屋電視塔在就立在瓦蘭湖的邊上,看到電視塔,秋野安就想起了六天前的那個零點綻放在整個西屋町上空的圣誕樹。
西屋電視塔已經像是刺入蒼穹的利劍,將碧染的天空卷起白色的殘云,蔚為壯觀。
但是和那一夜連通起星空,宛若降世的神祇那般的圣誕樹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那一夜,殘余的輝光綻放了最后的光芒,只有點點星塵涌入了西屋電視塔。
讓秋野安目盲卻只覺得溫暖的光輝驅散了大雪。
在外艱難跋涉的旅人紛紛探出頭來,仰望著天空,莫名感受到了一種祝福。
這是勞倫斯先生對西屋町最后的祝福。
一個無風、溫暖、飄著小雪增添著氛圍的圣誕節。
當然,西屋町的市民不會知道他們在死亡關頭走過一遭。
因為勞倫斯先生對秋野安的另眼相看,回到委員會的高尺葵夫人拖著自己疲憊的皮囊,向秋野安解釋道。
“你知道異神,和異神教嗎?”
血肉外翻的婦人拉扯著自己的衣服,毫不介意自己的春光外露,如果對自己綻開的血肉中蛄蛹的小蛇感興趣的話,就隨便看吧。
反正秋野安是遭受不住,他甚至偷偷用絲線控制了自己的面部表情,才沒有表露出嫌惡。
見秋野安點頭肯定,高尺葵夫人舒展開眉頭,這就好解釋了。
“那么,今天的一切是我們西屋委員會同我們的老對手生命復生教派的相互算計。”
“生命復生教派在過去的數百年里一直活躍在櫻野原以及周邊地帶。”
“做著違背人倫的事情,企圖制造出異神。”
“一直在五十二年以前,不知道是第幾身,也不知道活了多久的生命復生教派主教,再一次被委員會逼到了絕路。”
“出手的人就是即將擔任部長的勞倫斯先生。”
“我們把主教稱作——以身為飼。”
“他可以在自己的肉飼中復生。”
“你知道肉飼嗎?”
“但凡吃過主教血肉的,都會在暗中成為他的肉飼,他們不會有任何異常,仍然日復一日的維持著他們的生活,他們是活人,也是主教的飼料。”
“而主教的肉飼遍布整個世界,或許一整座城市都是他的飼料也毫不意外。”
“在主教的位格即將脫離化作肉泥的軀體,不知道在何處以另一個人的身份復生的時刻,勞倫斯先生抓住了主教。”
“勞倫斯先生在成為異人之前,曾被生命復生教派的教徒綁架。”
“他也是主教的肉飼。”
“他強行拉著主教復生在自己的身體里,但凡一日主教沒能徹底吞噬勞倫斯先生,一日不能復生在另一具肉飼的身體中。”
“為此,勞倫斯先生忍受了五十二年的折磨。”
“主教沒有一刻不期望吞噬勞倫斯先生,他的聲音,他的身體在勞倫斯先生的體內沒有一刻停歇。”
“為此,勞倫斯先生化身為樹茍活著,也堅持著五十二年沒有會見美由子前輩。”
“他怕自己看到美由子,會忍不住被主教蠱惑。”
“勞倫斯先生曾經的愿望是走遍世界與夾縫也要讓自己的家人以人的身份體面的死去,但是因為主教,他停留扎根在了西屋町,一停就是五十二年。”
“你知道為什么偏偏是今年嗎?”
“除了先生再也堅持不下去了以外,五十二年,足夠大部分身為肉飼的普通人,自然的老去死亡。”
“世界上活著上億個主教的肉飼,沒有得到主教位格的他們就是正常的普通人。”
“勞倫斯先生是第一位捕捉到主教位格的異人,一旦他選擇了同主教共死,主教位格破碎所有的肉飼都會變成一攤肉泥。”
“身為他人飼料不自知而正常的生活也是一種活著。”
“勞倫斯先生是這樣認為的,也是這樣做的。”
“這就是今夜的開端,生命復生教派妄圖復生他們的主教,而我們西屋委員會,只希望勞倫斯先生能夠解脫。”
高尺葵夫人面無表情,語氣平淡,但是透過傷口看到夫人內在的秋野安明白,夫人心中有著難以抑制的仇恨。
他也明白了為什么星舞有彩說勞倫斯先生是值得尊敬的人。
勞倫斯就是這樣一個溫柔的人。
為了小愛可以犧牲自己,為了大愛可以犧牲小愛。
他愿意成為撐起傾塌的天空的圣誕樹,給世人帶去溫暖與光明。
他一手培養大了西屋委員會。
“讓你去永生珠寶店,是為了讓主教以為勞倫斯終于決定面見美由子,有所行動了。”
“我們也因此徹底肅清了西屋町中潛藏的生命復生教派。”
“不和你們提前透露,是我們不信任你們。”
“哪怕你們是總部派來的,生命復生教派最擅長玩弄尸體,替換生命,你們的前輩就是因為各種原因,被教派控制而死去的。”
“所幸,一切都終結了。”
高尺葵夫人的雙眼躲在了遮陽帽的陰影之下,無比復雜的看著秋野安。
這個受勞倫斯偏愛到令她艷羨妒忌的新人。
“我不相信異教徒中有忠誠的皈依者,他們為了什么?”
高尺葵夫人沉默了半晌,輕聲說道。
“一個種子,也是一把鑰匙,主教身上的,成為異神的可能。”
“每個生命復生教派的成員,終極目的都只有一個,那就是吞噬主教,成為主教,最后成為唯一的神。”
“不過,已經沒有可能了。”
“勞倫斯先生和主教一起徹底地墜入常闇了。”
高尺葵夫人頓了頓,看著秋野安,忽然笑了。
“別讓他失望,秋野安。”
終歸是他看好的人,自己不該有異樣的想法,夫人忍著洶涌的殺意離開了,她需要發泄在生命復生教派教徒身上,反正他們生命力最旺盛,耐折騰。
秋野安明白,更多的信息自己只能從記錄中了解到了。
只是,成為異神的可能?
那種東西,究竟是什么呢?
......
雪停的某一刻,西屋町的某處角落,一群流浪狗正在爭搶著一塊生肉。
一道身影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頓時群狗像是見到了魔鬼一樣,嗚咽著狼狽逃竄,連回頭低吠一聲的勇氣都沒有。
她彎下腰撿起肉塊,拍了拍上面的灰塵,毫不猶豫的一口吞了下去。
“真是美味吶,主教大人。”
“你不會有一點機會的,因為你的道理,只是我律令的一部分。”
“我不是你。”
她輕笑著離開了小巷。
細雪輕輕地落,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
“同學,請問你邊上有人嗎?”
試探性的提問喊醒了陷入回憶中的秋野安。
勞倫斯值得他懷念,那一夜也值得。
秋野安相信不會再有比那一天更溫暖、卻更令人傷感的圣誕節了。
只是那一晚終究已經過去了,今天,是新的一天。
他歉意地對來者笑道。
“沒人,沒人,我也要走了。”
“你坐吧。”
說著,他合上了一片空白的筆記本,向著教室外走去。
屋外的太陽已經浸沒一部分在瓦藍湖當中了,秋野安感嘆著時間過得真快,自己又水過了一天。
他實在沒有讀書的動力,如果一切都是正常的世界,他可能會選擇歷史學,去研究人類的歷史。
但是現在,他的人生目標是復仇,自然沒什么心思學習。
至于為什么是金融,因為金融專業的學生大半都有家世有背景,方便委員會安排身份,也方便異人翹課。
不過異人的進步是一件復雜的事,因為污染的存在也需要循序漸進,只有加入了機動隊,秋野安才能更快的變強。
機動隊二個月會從某個夾縫中回來。
所以,他放假了,不出意外的話,他有一個月的假期可以享受。
所以他決定去找小菊悠杏子,那名在輔導員辦公室外羞澀地向自己搭話的女生,也是輔導員后來所說的幫忙追趕學習進度的志愿者。
適當的融入身份與生活是一個很好錨定自身,減緩污染的方法,秋野安不打算拒絕。
雖然小菊悠杏子羞澀普通,但不論什么事情都特別認真。
秋野安挺喜歡這種認真的態度的,因為他曾經不是,因為相澤千鶴曾經是。
所以他打算用晚課的時間,去她那多學一些。
......
是夜,秋野安離開了食堂。
他一邊啃著烤地瓜,一邊思索著該怎么回一趟家。
沒錯,他有房子,雖然在比較遠的地方。
這次是小菊悠杏子最后無意中說漏了嘴,她也是從東都遷到了西屋町。
老鄉見老鄉自然免不了更多的交流,只是沒想到談了這么久,也沒想到小菊悠杏子反而會變得更加羞澀。
就好像安放著她真正自我的故鄉被秋野安發現了一樣。
思考了一路的秋野安搖了搖頭,最終決定乘最后一班地鐵回家,至于小菊悠杏子的事情,等到明天見了面再想辦法吧。
路過地鐵站的秋野安放棄了披星戴月走數十分鐘回家的打算。
此時已經快十一點了,本就偏僻的地鐵站里沒有多少人。
好不容易見著一個,也都是圍巾緊緊裹著面容,在寒氣里趕路的獨行客。
好吧有個例外,看著匆忙從他身后趕到他身前插了個隊刷卡的女生,秋野安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
大冬天的穿著短裙和絲襪,隆起的胸撐開衣服,下擺飄飄讓肚臍可以呼吸空氣,只有象征性的披了一件羽絨服。
戴著墨鏡和口罩,一幅神神秘秘惶恐不安的楚楚可憐的模樣。
但是都害怕了,為什么要和別人搶閘機通行啊!
尤其是此時還有四臺閘機是無人使用的!
這幅模樣讓沒有感覺到一點異常的秋野安都不得不動用能力,悄悄用絲線檢查著該女子......額,應該是男子。
秋野安有些震驚地長大了雙眼,他猶疑了一下,覺得自己還是該問詢一下他。
萬一他受到了什么異度污染的影響呢!
他有些不情愿地用右手拍了拍該男子的肩膀。
沒想到他猛打了一個激靈,回身就抓住了秋野安的手大喊道。
“抓到你了死變態,快說,你把井手凜凜花藏哪里了?”
似乎怕秋野安不知道她的名字,他還繪聲繪色描繪了一番她的模樣。
他的口才還真不錯,秋野安可以聽的出來,井手凜凜花是一名容顏姣好的西屋大學學生。
自己是不是單純只是遭遇了碰瓷啊。
秋野安恨不得用絲線把這個一臉決絕的男子吊起來,讓他好好的冷靜反思。
“你說,她是不是沒事。”
總算,秋野安能理解是這位名叫井手凜凜花的女生出了事情,他輕易地制服了女裝男子,無視了他的慘叫,無語說道。
“我叫秋野安,是西屋大學的學生,今天因為一些意外所以乘末班車回家。”
“這還是我第一次坐這邊的地鐵。”
“我也不認識什么井手凜凜花,這位兄弟,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沒想到聽到秋野安的話,女裝男子崩潰地哭了起來。
“不可能,不可能!!”
“井手凜凜花已經三天沒有出現了,三天沒有出現了。”
“自從那天我目送她走進地鐵站以后她就再也沒有出現了!”
“她要是真的出事了我該怎么辦啊!”
秋野安看著哭鬧的男子,猶疑了一下松開了手,他怕他的鼻涕抹到自己身上。
要是他沒有猜錯的話,這位男同學應該是單方面的暗戀著井手凜凜花吧。
“所以你懷疑井手凜凜花獨自一人遭遇了猥褻?并且還被綁架了?”
男子急忙點點頭。
“那你這幅打扮......”
“你不會想裝作落單的女生,勾引出那個猥褻狂吧?”
男子更急切地點頭。
“你沒找巡衛報案?”
“而且就你這體格,就算碰上了猥褻狂你也制服不了別人啊!”
看著表情逐漸崩壞絕望的男子,秋野安無奈地掏出手機。
“好吧好吧,我幫你問問我一位在巡衛司的朋友。”
男子猛地精神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