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那人哭個不停，跟個失貞的寡婦似的，獨孤熒面上終于露出不耐。

右手伸出，輕輕一揮，狂風忽起，兩個白猿被扇飛數丈，那人卻安然無事，但也不敢再哭了。

“山洞中情形如何？”獨孤熒問。

“沒動靜，我日日守在山洞外，沒聽到任何動靜！”那人吸溜吸溜鼻涕，委屈無比的開口。

“你們待在這里，等我出來再說。”獨孤熒丟下一句話，邁步往綠林中走去。

所過之處，一眾白猿紛紛行禮，獨孤熒紅色斗篷更顯的奪目，像是火光一般。

顧衍放下戒備，云際中三人也是一樣，紛紛松了口氣。

“老弟！你怎么來了？”那個蓬頭垢面的人盯著顧衍，吸溜兩下鼻涕，語氣親熱無比。

誰你老弟啊？顧衍按住劍柄，覺得這人聲音很熟，但就是想不起來是誰。

“我啊！是我！”那人見顧衍防備，便撩開遮面的臟頭發，露出一張臟兮兮，夾雜著鼻涕眼淚的瘦臉。

“你……十六哥？”顧衍終于認出來了。

這人是茅十六，運興武館的接待，最愛光顧暗門子，日常流連吉祥巷中。

曾和顧衍探討過陰陽之道，也曾分享過虎狼丸的妙用。

算是半個同道中人！

只不過茅十六先前被運興武館的館主進獻給雪嶺雙姝，茅十六被榨干后，一朝悟道。

顧衍本以為茅十六悟道后，會去結婚生子，再不參與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兒。

可沒想到，茅十六竟然真的“悟道”了，還認識了修行者。

人生之離奇，當真是匪夷所思。

“老弟啊！”茅十六上前，一把將顧衍抱在懷里。

情真意切，像是受盡百般苦楚的游子見到了老鄉一般。

“十六哥！”顧衍拍拍他的背，心說你都要修仙了，怎么還這么不修邊幅？

“好老弟，有酒嗎？”茅十六放開顧衍，眼淚又吧嗒吧嗒。

“有！”顧衍此行帶了酒，路上沒人喝，所以一直留著。

茅十六接過酒袋，豪氣的灌了兩口，哭道：“淚滿面，一壺濁酒喜相逢……”

怎么擱這兒吟上了？

顧衍不語，云際中三人也像看傻子似的看茅十六。

“十六哥，你怎么在這里？”顧衍打探情報。

“唉，孩子沒娘，說來話長。”

茅十六直接坐地上，又灌了口酒，幽幽的講起了他的傳奇經歷。

原來茅十六自打被雪嶺雙姝摧殘之后，他的功力就廢了大半，對世間之事也沒了興趣。吉祥巷的姑娘們倒貼錢，他都不愿再去。

茅十六渾渾噩噩之下，覺得自己應該修仙，于是就進了虎頭山撞機緣。

一直走啊走，也算他運氣好，沒碰到狼蟲虎豹。

尋仙之路何其艱難，茅十六走了數天，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獨孤熒出現了。

然后茅十六就被獨孤熒安排看守一處山洞，報酬是傳授成仙之道。

該說不說，獨孤熒畫餅是有一套的。

“山洞里有什么？”顧衍關心這個。

“誰知道啊？仙師只讓我守著，也沒跟我說太多。”茅十六攤手，復問道：“你怎么跟仙師認識的？”

他顯然不知道獨孤熒的身份。

“那位是鳳仙郡王的長女，我們幾個都是護衛。”顧衍指了指專心聽講的云際中三人。

“老弟，你真的發達了！”茅十六又哭又笑。

“對了，十六哥，你怎么瘦了這么多？我看這兒有果子，也有野鹿，不至于餓著吧？”顧衍好奇的問。

“唉。”茅十六又是一嘆，掃了一眼正津津有味兒聽自己講話云際中三人。

“你跟我來，這事兒不讓他們知道！”茅十六很是警惕，拉著顧衍，往外走了百丈才停住腳步。

“這兒沒人了，十六哥你說吧！”顧衍覺得其中藏著極大的隱情，這讓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唉，人生之悲，實在是不忍言談。”

茅十六雖然這般感慨，但還是說道：“我來到這里后，沒過幾天，仙師就離開了。我一個人守在洞門口，那些白猿就時時過來朝我跪拜……”

顧衍：“想必他們見你是郡主的朋友，也把你當成首領了吧？”

“誰說不是呢？然后……然后那些母猿天天朝我撅屁股……”茅十六癱坐地上，嗚嗚的哭。

“十六哥！你不會……”顧衍嚇的退后兩步。

“我肯定不從啊！我早已沒有了那種世俗的欲望！”茅十六又哭了，“可是它們極通人性，給我送來瓜果，誰知竟然有催情之效，奪了我貞潔！每日里還有兩頭白猿守著我，一刻不停的求歡，我打又打不過，跑又跑不掉，它們比雪嶺雙姝還狠啊！我……嗚嗚嗚……”

“十六哥，我們來了就不會再讓你受苦了，都過去了，都過去了……”顧衍拍拍他肩膀，憋著笑安慰。

“老弟，你說我……你說它們會不會給我生……”茅十六嚴肅又窘迫，話也磕磕絆絆的。

“十六哥！你放寬心，就算生了，那也是你的兒女，是我的侄子侄女！咱們帶回去好好的養著！”顧衍就很有自覺。

茅十六默然不語，仰起頭，不讓淚水滑落。

“十六哥，你先好好歇歇，我去那邊打頭老虎！咱倆晚上吃點虎鞭，好好的補補！”顧衍拍了拍茅十六的肩膀，然后往東北方向走去。

走出半里后，顧衍施展輕功，又在山間疾馳了兩里地，然后才停了下來。

環顧四周，顧衍等待明月上前。

這么些天了，雖知明月就在身后跟著，但一直沒見面。

顧衍心里是真有些想她了，尤其是知道茅十六和瑞獸白猿的事情后，就更想明月了。

自己空懷利器，卻無處施展，這何嘗不是一種悲哀？

然后，顧衍等了一刻鐘多，明月才現身露面。

謹慎的讓人發指！

“怎么來見我了？”明月抱著劍，不時環視四周，似乎還沒脫離戒備狀態。

她這幾天沒敢跟太近，一直距離兩三里地，并不知道方才的事情。

“你瘦了。”顧衍上前，語氣溫柔的關切。

明月其實一點也沒瘦，只是有點狼狽而已。

她日日跟在隊伍后面，擔心生火引起注意，所以只吃面餅和肉干，不過因為內功深厚，臉色倒還紅潤。

只是每日行走山間，經常晨起還有濃霧，睡眠又少，是以衣裳有些臟，頭發也沒怎么打理。

臉蛋和小手倒是白白嫩嫩，想來沒少糟踐山泉水。

明月聽了顧衍的話，果然眼眶紅了一下。

她雖然從沒什么貴人小姐的惡習，但畢竟沒受過這種苦，是以心里是有些委屈的。

“我沒事的，倒是你，頭發亂糟糟的。”明月堅強的笑笑，帶著點兒委屈巴巴的鼻音。

“還說沒事？”顧衍上前，抬手把她散亂的頭發撩到耳后，“你最愛干凈，現在卻成這個樣子，我心里快難受死了。”

兩人咫尺相聞，距離極近。

明月一時間就想撲到對方的懷里哭一場，她不僅眼眶紅了，略顯嬰兒肥的白嫩臉蛋上也駝紅一片，低下頭，倆手搓啊搓，身子扭啊扭，不知道說什么好。

“走吧！”顧衍拉住她的手，輕聲道：“我記得那邊不遠就有個水潭，水特別清，也隱秘，咱去洗個澡，我給你搓搓背！”

“誒？”明月抬起頭，方才的感動一掃而空，張大嘴巴看著顧衍，表情茫然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