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后,兩個人都有了醉意,宋朝暉在附近給她找了個快捷酒店,并把她送到房間。
楊柏桐站在門里對著門外邊的宋朝暉說:“謝謝啊,在村里這么些日子,我能撐到現在還沒走,也有你和束虹的因素,我沒時間和束虹告別,你替我說一聲。”
“你看,回來這么久了聯系方式都沒留。”宋朝暉拿出手機,兩個人掃碼加了微信。
從酒店離開,宋朝暉在街上走著,清冷的風把他酒意吹醒了很多,但心里卻有種說不出的難受,回到在城里的家,一個簡裝,連家具都沒有得家,他一直等著一個女主人,等著那個女主人把這個家變成一個真正的家,如果實在等不到就把它出租,在他的童年的記憶里,楊柏桐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這是他人生中第一個朋友,一個八九歲男孩,或許還不明白什么是愛,但是他就只想和她在一起,不想別人分享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后來,他們分別去了不同的學校上了初中和高中,偶爾在村子里碰到,卻變得生疏異常,好像他們從來沒認識過。
再后來聽聞她考上了好大學,他們之間早已隔了鴻溝般的距離,但每次聽到村里有人說柏桐如何如何,他都留意聽著,大學時,他是和一個女生談了三年的戀愛,也的確全心全意的愛她,但她和她是那么像,一樣的俠義,一樣的善良,女孩去了國外后,他一度頹廢過,迷茫過,后來父親去世,古人都有守孝三年的習俗,雖然現代社會沒有這一說,但他就是愿意呆在這個村子里,本來打算呆三年,結果一直呆到三十歲,他覺得這輩子都離不開這個村子,只有呆在這個村子,他才覺得自己有根可尋。
他經常會在夜半驚醒,坐在村里老房子的屋頂看星星,他已經學會和這種寂寞相處,他并不是外人看到的那種總愛笑的男孩,也會在某個瞬間覺得喘不上氣來,覺得身體里灌滿了海水,那是在對漫長生命的不堪重負,他認為只要努力打起精神,一切就會有生機,他喜歡山里那些老樹,它們比他忍受了更長的漫長和寂寞。
可能喝了幾杯酒,助長了心里某些苦澀,也可能是看到柏桐那張在夜色里濕濕的臉,讓他當時竟然有種想帶她遠走高飛的沖動,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大腦有些混亂……
清晨,他早早起來,開車回了村,然后去找束虹,束虹正給偏癱在床的母親擦臉喂飯。
“朝暉你怎么來了?”束虹感到意外。
在院子里,他告訴了束虹楊柏桐離村的事。
“昨天咱們逛完回來不是還好好的?怎么走的這么突然?”束虹挺失落的。
宋朝暉說:“現在人在城里賓館,我這一大早來,就是想讓你去她家看看,看能不能在中間說和說和,讓她媽對她好點,我一個男的,不好出面。”
束虹馬上說:“沒問題,我這就去。”
束虹給她媽打了聲招呼就去了,宋朝暉則去找了卦爺,卦爺家的房子古色古香,房子是青磚綠瓦,大門有很高的一道門檻,需要抬起腳才能邁進去,此時卦爺正端著一碗小米粥在院子里喝著,家里連只狗都沒有,看起來格外凄涼,卦爺看到他,眼睛一亮,說道:“朝暉來了,這么早找我下棋?”
宋朝暉說:“不是找你下棋的。”
卦爺拿方塊手巾擦了擦嘴,問道:“那你是來干嘛的?”
宋朝暉說:“卦爺,我就是特地來問問你柏桐的事兒,她真的命硬?”
卦爺一笑,問道:“怎么,看上這小妮子了?”
“你說到哪里了,她和她媽吵架,連她弟的婚禮都等不上,就要走。”
卦爺說:“這小妮子渾身長了刺一樣,這么大了還和小時候一樣。”
宋朝暉有點生氣了,說道:“你為什么總四處說人家命硬?你知道因為你這卦,她被她媽從小怎么收拾嗎?這么多年她都不愿意回來,就是你總說她克這克那,她媽為此不待見她。”
卦爺想不到宋朝暉為了這個來找他,嘿嘿一笑說:“還說你不在乎人家。”
“你別打岔,我就問你,她是不是真的命硬?”
卦爺悠悠的望著前方,眼神很玄妙,沉吟了半晌才說:“是我做下孽,也終于報應到了我身上,當初我師傅就給我說不要亂給人說卦,這個丫頭是比較坎坷,但命這種東西沒有絕對的,也是可以化解的,我只說了一嘴她命硬,是她媽四處逢人說,也是她媽說她克這克那,哎……還說這個干什么……”
宋朝暉知道再怎么說,也改變不了事實,對卦爺囑咐:“你以后千萬別說這些不好的東西了。”
卦爺說:“我知道那丫頭恨我,從小就和我做對,但所謂命也不是什么絕對的,也不是沒有辦法化解。”
“怎么化解?”
卦爺嘆了一口氣說:“這丫頭人生會有一難,能過去就柳暗花明,過不去就……就不好說了。”說著又嘆了一口氣。
宋朝暉不是迷信的人,但有時候發現生活中也有很多玄學的成分,就是因為不迷信,他還真認真的聽卦爺講過八卦和命格,也覺得有些道理,但是他聽不得卦爺說楊柏桐不好的東西。
卦爺感嘆道:“人算卦都求心安,三十年前是我年輕胡說,這么多年我沒少在她媽跟前說她好話,你看今天我也遭到報應了,那丫頭每次見了我恨不得吃了我,你這也為那丫頭來和我吵嘴。”
宋朝暉看著卦爺,看他算了一輩子卦,到頭來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場,也不好數落他,更何況他都七十多了。
卦爺把粥喝完,打了個飽嗝說:“什么卦都不是絕對的,命硬的人也不是沒好的地方,最起碼這丫頭財運旺,這么些年往家里寄回不少錢,而且她人生中這一難,也得虧她命硬……”
宋朝暉不想聽他在這里說些有的沒的,站起來準備走,卦爺突然說:“一物降一物,命硬的如果也找個命硬的,那日子過得別提有多紅火。”
宋朝暉走到門口,卦爺突然說:“我看你們倆就聽合適,八字也和,你又這么喜歡她,在一起說不準她這難還能化解。“
“卦爺,你別胡說八道了。“宋朝暉心事重重的走了,被說命硬的何止楊柏桐一個,連他也被卦爺說過,后來自己母親和父親都死了,他有段時間真覺得自己是喪門星。
宋朝暉走到村子中央戲臺,束虹正好從柏桐家回來,見她吊著臉,知道肯定碰釘子了,但還是問道:“怎么樣?“
束虹沒好氣的說:“她媽怎么這樣呀,我去了好好給她說,說柏桐這么些年為家的付出,也說母女一場,她媽好像覺得柏桐為這個家做的一切理所應到,怎么還有這樣的媽,她媽甚至還說我吃飽了撐得多管閑事,氣死我了。“
宋朝暉嘆了口氣,束虹突然說:“你等我下,我去給我舅媽打聲招呼,讓她看著點我媽,我和你去城里找柏桐,如果她實在不愿意回她媽家,那就來我家住吧。“
宋朝暉點點頭,坐在了戲臺上等著束虹,這時田美靜笑盈盈的來了,也坐在他旁邊,說道:“朝暉哥,你最近忙啥呢?聽說前些天,你帶村長他們去看那顆五百年的古樹了,你什么時候也帶我去看看?”
宋朝暉猛然想起楊柏桐說他是交際花,還說他老少通吃,于是一改往日笑瞇瞇的樣子,態度上嚴肅了幾分說:“我最近工作忙,要去別的村子忙,還要去縣里開會,你找別的人帶你去吧,很多人都知道怎么走。”
田美靜說:“這么忙呀,那你一定要多注意身體。”
宋朝暉沒有說話,他不是不知道田美靜對他的心思,她已經托過幾位大媽來和他說過親,也都讓他拒絕了,想不到她和沒事人似的。
“朝暉哥,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煩?”
“沒有。”宋朝暉還是對她說不出太刻薄的話。
田美靜突然一笑,說:“你是不是喜歡柏桐姐?感覺你和她在一起很不一樣。”
宋朝暉驚訝道:“你說什么呢,她可馬上要去江海了。”
“如果她不走了,你們會在一起嗎?”
宋朝暉感覺田美靜的嘴忽然變得厲害了,仿佛字字誅心,他淡然一笑,回答道:“我們沒可能,你就別瞎琢磨了。”
田美靜從戲臺上跳下去,拍拍手上的土,說:“行,我該回學校了。”
這時束虹也急匆匆得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