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停?!?
直到江意離開鏡頭的范圍,章禮才叫停,導演臉上掛著少見的笑容。業內有句話叫:再溫和的人擔任導演也會變得暴躁。章禮之所以心情愉快,是因為總算開了個好頭,一條就過了,群演不僅沒拖后腿,反之成為全場最靚的崽。
年輕的群演,怎么可能與有二十多年演出經驗的視帝陳長樂相比,劇組的人都有些先入為主的情緒,但依舊感覺剛才演出的群演更亮眼,可想而知是個什么演技。
“老楊,一會你讓老黃留下這群演的聯系方式,如果之后有戲份吃重的角色可以再合作?!睂а菡露Y和副導演老楊說。
“應該的,演技這么出眾的年輕演員太罕見?!崩蠗顟邢聛?。
作為副導演,老楊的職責是監管服化道,用監管來形容也不恰當,因為他沒有管理權,只是監督服化道三個部門按時按要求完成,所以他在拍攝區,而角色導演老黃在景區東邊領著三十名群演排練。
下午是小范圍的槍戰戲,這種人多的群像戲往往不是摳演技細節,而是整體隊形,排練的核心目的是讓群演們記住走位和“動作”。
走位,就是確保群演別走出鏡頭范圍;動作,所指的是導演做動作,群演能知道如何配合。
別奇怪為什么劇組會有好幾個副導演,冗長的編制還真不少,各種奇怪頭銜的制片人才是。沒副導演的幫助,就是國際大導演也很難完成拍攝
許多飾演主要配角的演員,都在思考是否有沒有結交的必要。
震驚雖然還是在持續,但拍攝還是要接著繼續,老楊催場,服化道開始準備下一場戲。
“我在橫店混了兩三年,還沒見過這么牛的群演。”
“混了兩三年算什么,我演了兩三年的尸體,就算一坨糞便砸我身上我也不會動,但剛才我都差點坐起來開口說:孩子我沒事?!?
說話者是老七和剛才飾演父親尸體的中年男,后者年齡比看起來年輕些,實際剛四十歲,但化妝師化了皺紋和白發,看上去直接老十歲。
江意返回大特棚,等待化妝師前來卸妝,當然不在意的也可以自己用清水沖洗。
“兄弟這么快就回來了?看來沒NG幾次啊?!蹦圉q主動搭話,他也是江意被編劇訓斥之后棚內唯一還搭話的人。
月球人沒想好如何回復,一道由外至內的男聲傳來——
“什么沒有NG幾次,江兄弟是老龍王搬家,離海(厲害)啊,表演上和陳長樂不分伯仲?!崩掀邲]再留在拍攝地學習演技,反倒是隨著江意返回大棚。
老七的話讓大特棚瞬間就安靜了,大多數人的目光都寫著“你這陰陽怪氣的話,說得挺有水平”。大特棚的不少人雖說心比天高,可要說能和陳長樂比演技,那也沒有人覺得是夸獎。
氣氛凝固,但江意沒受到影響,先把戲服換下。
能說會道的泥鰍都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他也想到可能這小兄弟的演技不錯,可你這夸得也太離譜了,陳長樂什么演技?那是國內劇集最頂尖的那一批,還不分伯仲,夸人都不會夸。
表演完可不能馬上走,要配合劇組時間,萬一要補拍鏡頭呢?所以只能在大特棚候著,期間老七也主動湊過來聊天,月球人還以為是想請教演技,但實則不是,只是單純地想要混眼熟。
大概半小時過去,角色導演黃導風風火火地來到大特棚。
“楊權波、崔浪你們可以準備過去了?!秉S導開口。
兩名群演連忙起身,跟在黃導身旁的場務,都知道角色導演不會專門過來通知演員,肯定有其他事。
只聽黃導接著說:“留個聯系方式,沒想到之前試鏡你還留了力,精湛的演技讓章導都震驚了,好好鉆研演技,以后合作機會還有很多。”
此言一出,棚內嘩然,演技好到專門讓角色導演來留聯系方式,這是什么天方夜譚?
如果注意老七的話,能夠看到他比較夸張的肢體動作,表情和肢體都在描繪著“你們看你們看,我說了你們不相信”,不知道的還以為江意與他是什么摯友親朋,如此與有榮焉。
“我不記得自己的手機號,黃導的號碼是多少?我打過來吧?!苯獾?。
手機或者是小靈通基本就是群演們最昂貴的工具,因為接戲和群頭找人都依靠電話聯系,比如早晨一同坐早班車的周昱芝,隨身就有攜帶三塊電池,以供隨時更換。
無一例外,群演都對自己手機號碼倒背如流,很明顯這貨是想要角色導演的聯系方式。
黃導和群演們的想法都差不多,但也不說破,主要是根據老楊轉述,“他這幾分鐘的表演,如果我是導演后期一點都不會剪,章導說了,即便今日的表演是曇花一現,但今后他只要保持百分之五十的今日水平,影壇就必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是想象力匱乏,不知道什么樣的表演能承受這樣的夸獎,百分之五十都能成角兒,也只有等電視劇播出才能窺見,那也不妨礙當下結個善緣。
于是,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中江意和黃導交換了聯系方式。對群演來說,角色導演是最能直觀影響他們的存在,一般來說只有群頭才能有角色導演的聯系方式。
緊接著,黃導遞來一個駝色信封,里面裝著九百塊,800元是合約片酬,剩下100元是服裝補貼。
群演有各種各樣的補貼,如果劇組不提供包餐,那么就會有餐補,五塊到十塊不等,特定時刻也會有車補等等。
大特和演背景板的群演,以及跟組演員都不同,什么時候完戲什么時候就可以離開,今天一條過,所以算早的。但大多數時候,即使戲份結束,許多大特也會賴著不走,和老七、泥鰍等人差不多,看明星們演戲。能不能學到東西且不說,關鍵是能蹭到盒飯。
如果此刻控制身體的是本人,那么也會是同樣的選擇,只不過此刻控制的是月球人,就坐車回了豬尾樓。
等到江意的意識清醒,已是下午六點左右,他從自己房間的木板床醒來,那硌屁股的觸感,不會有錯。
張開眼,橙色的夕陽透過窗戶澆在他身上,江意昏迷時并非完全無意識,而是能夠像看舞臺話劇一般,切換成月球人的第三視角。江意為月球人的演技所震撼,那段戲的表現絕對不遜色于他東施效顰的奧斯卡影帝奧頓。
不過那時江意無暇顧及演技,他的意識被恐懼占領。奪舍、附身、借尸還魂等一系列神神鬼鬼的詞匯蜂擁而出。
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能不害怕嗎?他心生悔意,當初就不該讓陌生人進屋。
沒想還能醒過來,活著真好。江意環視屋內一圈,就看到月球人蹲著,正饒有興趣地擺弄著啤酒蓋,漢服的衣擺都拖在地上也絲毫不在乎。
一時之間不知道怎么開口,江意坐起身,弄出比較大的動靜,讓不遠處的月球人注意到。
“小意你醒了?”月球人非常地驕傲地介紹自己的輝煌戰績,金獅啤酒的瓶蓋是藍軍,千島啤酒的瓶蓋是反抗軍。
“你看藍軍有絕對的兵力優勢,來鎮壓反抗軍的兵力多了兩倍,可驕兵必敗,他根本沒有提前做好準備,更沒有先勝而后求戰,沒篩查地形,所以根本不知道反抗軍已占據峽谷一處高地,隨時可以利用天險,攻其不備!”
峽谷南面峭壁是兩張塑料凳,北面是電視柜,至于藍軍和反抗軍總共也就三四十個瓶蓋,還是幾個月前江意初來乍到,感謝豬尾樓橫漂前輩租關照,請所有租戶在家里來吃了一頓攢下來的。
“怎么樣?是不是很壯觀!”月球人炫耀。
“……震撼無比?!苯膺`心地給了評價,隨即開門見山地問:“老師你可以隨意附身,操控人的身體嗎?”
“當然不可以,只有當身體本尊發出明確的請求,才可以這樣做?!?
雖然有些不相信,但江意又思考了一個正反的邏輯鏈,如果月球人可以無限制地附身,且本身只需要一具肉體,那么全世界范圍內有太多優秀的選擇。
他心中放心許多,又想到今日月球人幫忙表演的事,江意很明白,他自己當前絕無可能展現出這種能被導演看重的演技。
“老師謝謝,今天要不是你,我的身體根本就沒辦法完成表演。”江意說著,就預備把掙的錢全部給月球人。
“我拿著你們的貨幣也沒用?!痹虑蛉藬[手,他突然說道:“如果你真要感謝我,給我取個代號,我在這個星球還沒有你們口中的名字?!?
取個代號?名字?江意對取名很有自信,他就是取名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就好像經常來豬尾樓討食的流浪狗,他就取了個優雅的名——白加黑,因為狗子的毛發主要是白色和灰色。
江意眼神在月球人身上的宋制襕杉打轉,良久后開口:“老師你覺得半見怎么樣?”
“挺好的,就這么愉快地決定了?!痹虑蛉苏f完,才問:“這名字有什么含義嗎?還僅僅只是好聽?”
“半見是古代的一種顏色稱呼,黃色和白色之間的一種顏色。”江意解釋道:“是陽光照來,微黃的柳色,也是老師你身上漢服的顏色?!?
月球人穿戴的襕杉,晃眼似乎是白色,但仔細看是泛黃的,雖然不知道古人口中的半見到底是何樣,但江意感覺非常符合,同時也暴露了他作為取名界“新星”的特點,取名方式就通過眼神,非常直觀,也幸虧月球人的服裝黃色沒有更深,否則說不定會取名為大橘。
“好聽又有內涵的名字,太適合我了?!痹虑蛉税胍妼獾慕忉尳o予充分的肯定。
手中沒送出去的鈔票,江意拿著些許燙手,即便是去掉介紹費300軟妹幣,今天的收入也頂之前十日,他看著又繼續擺弄瓶蓋的月球人,想到了感謝的方法。
比合約多出來的百元服裝補貼,根據江意橫漂半年的經歷可知道壓根就沒這東西,因為服裝根本不可能讓群演自帶,哪怕是現代都市劇也是戲服。唯一和服裝有點關系的是高溫補貼、低溫補貼,大熱天披盔甲的話十塊錢,又或大冬天穿單衣也是十塊,所以服裝補貼只是個名頭,為了補償他穿著濕漉漉的戲服等這么久。
換句話說,劇組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在意。
“對于我來說,更重要的不是幾百塊,而是名聲…………”
名聲代表著機會,也代表著壓力,如果黃導再安排一個角色,就需要演技,以他目前的能力根本沒辦法完成,所以江意感到了非常強烈的緊迫感,要趕快趕快提升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