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你這就……”

曹操微微后仰，眼神里已經逐步出現嫌棄煩躁等情緒。

“文伯不愿？”

“這可是建功立業的好機會！為天下大義！難道不該奮力一搏？”

“不了不了，搏至無憾的一般都沒什么好下場，”荀瀟擺了擺手，“在下這份家業，掙來不容易。”

“我本以為是黃豫州先來找我商談出兵平賊，沒想到是曹將軍先來。”

“若是平賊，出兵乃是理所當然，也不用動根骨，得了功績還可以向州牧請糧餉軍資，若是借給您，那是一去不回了。”

“誒，你這就……為什么？！”

曹操一愣，這話是何意。

不借就不借，罵人可不興噢！

不過他愣神片刻也反應過來，也是，荀瀟并不知如今洛陽的格局。

當然不敢冒險。

“文伯，你既已經有心思在等待時機，現在時機到了，何故畏畏縮縮呢？”

“你可知，我們在洛陽所謀為何？現今如何？連你大兄文若，都在局中。”

“若是你也是義士，心中有志向，應當會借給我才對。”

曹操沉聲而言，已經有些許不悅了，不過他這時候才發現，荀瀟如是繼續不肯，哪怕是曹操，也拿他沒辦法。

上萬義士若是在許縣作亂，能掀起多大的麻煩，居然……還真惹不起他。

荀瀟這個地位，還真很尷尬。

強行罷黜他極可能會許縣嘩變，況且他收治的百姓又多。

但若是讓他入局，他又是個外人。

且不知能力如何。

就在曹操還深深思索的時候，荀瀟直接冷笑了一聲，“曹將軍身陷囹圄，自己都難從洛陽脫身了，為何還要講大義。”

“袁本初四世三公，他蟄伏洛陽多年，此次謀劃起事，豈能單單是為了社稷穩固？”

“那是要一鳴驚人，威震天下，奪舉世第一功，曹將軍倒是一心為漢，要將自家身份從士族口中的閹宦之后成為當世功臣，但跟袁紹算是跟錯了，此事不可得成也。”

“為什么不可成！？”

曹操剛開始聽的時候，還打算痛罵荀瀟幾句，此人如此狂悖自負，也敢隨意商討洛陽局勢。

可聽到后面，他卻有點高興想笑。

這個荀瀟，的確看得很準。

他知曉我雖有心在大漢立功，為家族重洗，我父親退出后，將人脈留于我手，若要洗清名聲，非得成一番大事不可。

而且，還得是為大漢立下汗馬功勞，方可扭轉風評，讓士族欽佩、刮目相看。

同時，他也知曉我們要誅殺宦官，并且明白此事難成。

“你怎么知道，此事不可成？”

曹操一瞬間平靜了下來，似笑非笑的看著荀瀟，他已經對此人有所欣賞了。

因為荀瀟這番觀點，和他曹孟德是一致的。

在洛陽，曹操也是少數知情謀者中，認為袁紹、何進等人可能會失敗的人。

“將軍，常侍在朝堂內有人與之應和，先帝崩殂而少帝登臨，但年少不可當政，于是請何太后聽政。”

“何太后與大將軍雖是親戚，可外戚干政的名聲也需規避，不可太過。”

“如今，常侍得太后庇佑，大將軍與袁公，皆是投鼠忌器，不敢放手施為，我聽聞最近忽下一令，讓四方豪杰前來駐軍，壓進洛陽，以威逼何太后。”

“嗯。”

曹操眼皮一抬，登時感覺頭皮發麻。

不錯！他也看出這道命令的問題了！

曹操的反應并非是驚奇，也不是什么擔憂懼怕，只是興奮于找到了同道中人。

他現在，就非常期待荀瀟所說的下一句話。

“說下去！此命令如何？”

曹操目光灼灼的盯住了荀瀟。

荀瀟同樣也看著他，而后展顏笑道：“誅殺宦官，上得朝去斬殺便是，只需數名獄吏、甲士，卻弄得引了各地英豪領兵前來，此乃是禍亂也！”

“若非是何進、袁紹兩人多謀無斷，沒有膽略，那就必然是——”

荀瀟說到這，頓了一下。

曹操眼睛一瞇，心思活絡起來，同時看似漫不經心的接了這句話，“必然是什么？”

“有人要掌朝權，當然不能直接掌！若是有外官入朝，作亂朝綱，再將其拿下，便是大功之臣，可順理成章接手朝堂，代為輔政。”

“哼哼，嘿嘿……”

曹操笑了起來。

這話一般人可不敢說，荀瀟說的這句話若是被袁紹聽去，那就是把門生故吏遍天下的袁氏得罪死了。

而曹操笑，卻不是快意，也不是譏諷。

他是慶幸。

值得慶幸。

因為荀瀟肯這么說話，那他就一定不會投于士族之門。

不投，那就是自己人。

因為我也進不去。

“我在此令下之前，曾與袁紹說過同樣的話，誅殺宦官卒吏皆可，何須諸侯來勤王。”

曹操此刻，才是真正嘆了第一口氣。

除卻方才一切試探、初識，現在他在荀瀟面前展露出來的，才是現在的真實想法。

失望。

因為他已覺得局勢更為混亂，恐怕難成大事了。

“這么說，曹將軍要問我借人，恐怕也不是為了去洛陽，而是準備自己屯于洛陽附近，以做調度，留一條后路。”

“嘿嘿，”曹操奸滑一笑，伸出食指對荀瀟點了點，“聰明人，當真是聰明人。”

“不錯，正是如此！”曹操也不裝了，背著手站得筆直，就是臉稍稍有點發紅。

“若是如此，我可以資助曹公。”

荀瀟當即起身，走到曹操正面，雙手執禮而下，神態登時認真了起來。

“哦？你愿意借給我了？”

曹操神色動容，深深地看了荀瀟一眼。

他明白，這位年輕新貴，喜歡的是坦誠，一旦坦誠，他就會愿意樂善好施。

果真，是仁義之人。

同樣，他也一點不傻，聰明得嚇人。

不愧是荀氏自小稱贊的早慧之才。

“那不是，還是不借。”

曹操：“……”

嘖，那你說個毛！搞得我熱血沸騰的。

“不過，我可資助萬金與曹公，用于陳留、丹陽一帶募兵。”

丹陽兵極是善戰，現在還沒有沒落下去，而且曹操在丹陽非常有人脈路子。

“同時，曹公只管放心回去，可對外方言，許縣的兵聽你調遣。”

“當真？”

若是如此，回去當可安全！

許縣現在的人手不容小覷，荀瀟的籌碼實在誘人，可不知為何，曹操有一種血虧的感覺。

仔細想想……

我進洛陽水深火熱，他在外面駐軍守著，而且想走隨時可以走？

若是日后穩住局面，獲大功成就，還得算他一份極重的功勞。

那他娘的……誰給誰賣命呢？

曹操眉頭皺了一下。

這生意人是不一樣哈，差點給我繞進去。

現在我還不能不要，這可是巨大的助力啊。

“文伯這意思，不就是讓我回到身陷囹圄的地方，你負責在外安穩駐軍，隨時靜待時機？”

你算盤打得真響。

“曹將軍，這可是您剛才說的，為天下大義，豈能不放手一搏？搏吧，搏至無憾啊。”

荀瀟拱手。

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