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它不僅讓景以柔慢慢適應了妖界的生活,而且也賜予了她滿滿的收獲。
比如,利用呼吸大自然的力量來喚醒妖靈這件事。
一開始,景以柔要么壓根找不到師姐所說的那股來自大自然的力量,要么,那股力量像是出來遛彎的狗,完全不停指揮,橫沖直撞地讓她拽不住。
師姐說:“別著急,讓它跑,隨它跑,等它稍稍緩下來,再把它引導回它跑丟的地方繼續往下走,關鍵就是別急、別慌、別害怕從頭開始。要有耐心!就像對待一個剛剛蹣跚學步的嬰孩,我們的目的不是讓它快快長大,而是和它交流,和它一同體驗生命,和它分享成長的快樂。”
景以柔再也不像先前那樣急躁,一味地追求高效快速了,結果反而越來越順利。
她現在不但能流暢地完成整個想象過程,也徹底打消了“師姐在騙人,這個喚醒妖靈活動聽起來就像是傻子才會做的事情”這些念頭,她逐漸地感覺到了師姐所說的力量,這股力量讓她有種由內而外的喜悅感,她甚至有種她再也不是一個她,而是由無數個她組成的她們。她的五臟六腑,她的每一個器官,每一條血脈,每一個細胞團結協作,并最終成就了一個她,她是她們的家園,她們也是她的依靠。
或許正因如此,景以柔才有了如下的變化。
一天中午,當她閉著眼睛讓這個力量穩穩地流動到她的翅膀時,忽然,她覺得風撩起她的劉海,耳朵也癢癢地,胳膊腿涼颼颼的,她睜開眼,發現自己不知什么時候居然飛到了半空中。
她低頭,看著腳底下變成小不點的師姐他們,還有那條變成銀色絲帶模樣的泉水小瀑。
她并沒有像上次放風箏時那樣的驚慌,這是她第二次飛到空中,可是她卻仿佛早就習慣了飛翔,她張開雙臂像一只自由的小鳥,她飛過平緩的山脊,掠過高高的樹梢,穿過濕乎乎的云層。
在微醺的風中,她閉著眼睛滑翔,在海面上用腳劃開水面,差點弄掉了鞋子,后來她膽子越來越大,她居然試了試翻滾,俯沖這樣的動作,雖然臉被風吹得有點僵,微微有點疼,可是她很喜歡這種感覺。
當她落地時,師姐滿眼歡喜地為她豎起了大拇指,并告訴她,有一種力量叫“相信自己”。
云尚飛像乞討食物的小狗一樣,朝她不停地拱著手,眼巴巴地乞求帶他飛一圈。
景以柔從不好意思拒絕別人,她剛想硬著頭皮答應下來,就聽明墨白說,從高空掉下來,就算不摔死,也得殘廢。
云尚飛看了一眼景以柔瘦瘦弱弱的身板,說,還是等景以柔多練習幾次,再說吧。
景以柔感激地看向明墨白。
明墨白卻別過臉看向天,根本不給她機會的樣子。
景以柔也別過臉看師姐,她已經收獲滿滿的自信,似乎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在乎別人的反應了。
可是,世間的美事總是不能持續很久,就像無論你擁有多么美好的東西,很快就會習慣,你會變得不那么在乎它,而是轉頭去在乎那些讓你不怎么快樂的東西。
六月中旬的一天,他們吃過晚飯,爬上屋頂乘涼。
夏天的圓月總是顯得格外的明亮,景以柔趴在房脊上朝四下里望,居然能清楚地看到房子投到地上的影子,那影子有著淺淺的一道灰色的花邊,門前那棵杏子樹的影子,像是剪紙畫,又像是正在搖擺著的皮影戲,遠處重重疊疊的山脊……
她第一次覺得“月色如水”是那么的貼切,月色不多不少是那么的合適,多一份會嫌刺眼,少一分又不夠輕靈,就像是清澈的水光,柔和寧靜,卻也那么的讓人歡喜。
景以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要把月光連同這清清爽爽的空氣一同吸入了肺里,然后存進她腦海里的小樹屋里,那個師姐所說的安全之所。
躺在景以柔身邊的師姐枕著一只胳膊,另一只手里拿著把大蒲扇,時不時地為他們驅趕一下蚊子。
云尚飛正在努力地創造著自認為很棒的名字,以便將那些閃爍著的星星成功納入他的麾下。
明墨白則習慣性地沉默著,當然他也可能只是睡著了。
“聽說,對著星星許愿很靈驗的!”師姐突然提議說,“我們也來許一個吧?”
“不是對著流星許愿才靈的嗎?”云尚飛問。
“嗯!天文愛好者都能心想事成!”明墨白冷冷地說。
“嗯?什么意思?”云尚飛疑惑不已。
論給人潑涼水這件事,景以柔真的只服明墨白,她扭頭看看沉默是金狀的明墨白,再看看一臉便秘樣的云尚飛,趕緊出來圓場:“師姐,我們來許愿吧!”
“柔柔,你選哪一顆星星?”師姐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蒲扇。
“就那一顆吧!”景以柔指著北邊那顆在她看來最亮的星星,因為是滿月的緣故,天上的星星其實都不太亮,還很稀疏。
“哦,你說云大頭呀……那是我們家小五。”云尚飛立馬松開了眉頭,像介紹親兄弟一樣親昵地介紹起來。
“柔柔,你許什么愿望?”師姐問。
“對呀!說出來聽聽,我讓我們家大頭保佑你,一定實現你的愿望。”云尚飛一臉“這都不是事兒,包在我身上!”
景以柔其實一直都有個心愿,這個心愿就像是藏在她心底里的一粒種子,它在進入妖界的第一天便發了芽,然后拼命地吸取著可能的養分,這是一種可以撫平對媽媽思念的信念,是一種在她覺得自卑時也能堅持走下去的力量,可是她并不想把這個愿望說出來,她更希望它是屬于她一個人的秘密。
在云尚飛的催促聲中,明墨白幽幽地開口了:“愿望這種東西,說出來就不靈了。”
“怎么可能?”云尚飛反駁道,“我每一次吹蠟燭時,許下的生日愿望都實現了呢?比如,我的山地車,平板電腦還有手機……柔柔,你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景以柔看一眼師姐,又看一眼急不可耐的云尚飛,一顆心徘徊在“不說”還是“撒謊”的十字路口,可是這次并沒有糾結很久,她終于鼓足了一次勇氣說:“師姐,我不想把愿望說出來。”
其實,幾乎是話一出口,景以柔就后悔了,她想起他們三個人對她的種種好,這些讓她覺得想要藏一個只屬于自己的秘密,簡直是對他們情誼的無恥背叛,她甚至都已經看到他們對她失望透頂的畫面。
可是,這些并沒有發生,師姐沒有生氣,還贊許地朝她笑了一下,說:“當然可以。”
云尚飛很夸張地嘆了口氣,像是景以柔指派了云大頭工作,卻不肯支付工錢,可是他沒辦法,只能選擇替他們家云大頭哀嘆一聲。
明墨白并沒有看她,盯著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景以柔暗暗松了口氣,覺得拒絕別人也沒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景以柔十指緊扣,望向那顆星星,她在心里說:“云大頭,我知道你幫不上我什么忙,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默默地看著,看著我實現我的愿望,因為我想,它就是我來到這里的原因。我要告訴你,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變得很強大,就像妖靈的舊主人平諦天那樣,到那時,我一定能復活我的弟弟,讓他像堂堂那樣,快樂地長大,幸福地活著。弟弟,你一定要等著我!媽媽,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已經能飛得很好了……真的,云大頭,我相信,只要我努力,就一定能……”
突然,一旁的云尚飛大呼小叫起來,她循聲望去,云尚飛伸著一根手指,指著她的腦袋,喊著:“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