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哭
- 誰是妖
- 平與安
- 3172字
- 2023-08-08 09:55:07
景以柔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師姐出事后的第三天了,當時正在幫忙做午飯的她,直接握著手里的菜刀就沖進了管理回妖界躍輪的帳篷,然后,在管理員吳大叔略帶驚恐的目光中,她才意識到自己手里的菜刀,腦子已經無法轉彎的她又一句話沒說,沖出了帳篷,把菜刀還給了做飯的秦阿姨,秦阿姨在接過菜刀后,拍了拍她的手,說:“別擔心,也許沒有說的那么嚴重呢?”
秦阿姨的這句話就像一根針,景以柔就好像被扎了一針的水球,眼淚“嘩”地一下出來了,一起出來的還有理智,她一邊朝秦阿姨點了點頭,一邊胡亂抹去了眼淚,然后一聲不吭地走到水桶邊上,舀水洗手,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到菜板旁,看著上面切了一半的茄子,愣了一下,然后就拿起菜刀繼續切了起來。
秦阿姨小心地問:“你不回妖界了?”
景以柔吸了吸鼻子說:“不回了。”
“你回去吧,這里我一個人也忙得過來。”
景以柔把切好的茄子絲用刀撥到一邊,又撿起一根茄子,用力地切了一刀,說:“回去……我也幫不上忙,況且,晚上我還要去偵察火情。師姐肯定也……”
話頭就這樣被哽咽斷開,景以柔發狠地切著茄子,就好像這樣一刀又一刀就可以阻斷自己的淚水和擔心。
又過了一個周左右,木系和土系以及金系的守護使者一起合作把隔離帶的樹種回去,把挖的土坑填上,把石頭搬回原處,然后由專職的守護使者盡量把所有守護使者活動的痕跡消除,這場聲勢浩大的救火活動才算告一段落。
景以柔和其他會飛的守護使者,輪番從天空巡視了幾遍,再也沒有發現火情,不久,景以柔就接到了撤退的命令,她終于可以回妖界看師姐了。
景以柔火急火燎地趕回師姐家里時,卻只看見云尚飛躺在師姐的炕上呼呼大睡,卻不見了師姐的蹤影。
景以柔一巴掌拍醒了云尚飛,問師姐的下落,云尚飛卻疑惑地看著空空的炕頭,然后轉個身,像是找自己尾巴一樣,恍惚地問:“哪去了?”
景以柔趕緊問:“師姐沒事吧?”
云尚飛愁眉苦臉地回答:“不好說……”
什么叫不好說?景以柔要瘋了,她推門跑出去,開始滿屋子找師姐。
風有點大,像是隨時要下雨的樣子,天陰沉沉的,仿佛一步跨進了黃昏,雖然明明時間還早。
師姐就坐在后院的石凳上,頭上纏滿了白色的繃帶,像是一尊落寞的石膏像。
景以柔看著師姐微微弓著的后背,突然就呆住了,她扶著通往后院的房門,只覺得眼前虛虛幻幻的,飄著些什么,就好像春天冰冷的雨絲,就好像剪不斷的焦慮,就好像說不清的惆悵,那些難以名狀的東西就這樣圍住了師姐,絲絲縷縷,糾糾葛葛,纏纏繞繞地,而其中的師姐卻像是一尊沒有生命的石像。
鼻子就這么一酸,景以柔從來沒有想過英姿颯爽的師姐,有一天會蒙上這樣的氣息。
可是它就這樣猝不及防地發生了,血淋淋地,不給任何轉圜的余地。
麻木感從左胳膊處蔓延開來,冰冷順著后脖頸開始四處游走,景以柔張著嘴大口地呼吸著,就像一條被丟到岸邊的魚,即便如此,她仍然覺得氣不夠喘,憋得慌。她不是沒有預料到師姐的傷勢,曾經她向各路神仙祈求時,也只是許愿說愿意用自己的壽命換取師姐好好活著。可是現在師姐明明活得好好的,可是她為什么還是這么難過?
耳邊傳來細微的抽泣聲,師姐哭了?應該很痛吧?景以柔在自己的左胳膊上胡亂地抓了幾把。
云尚飛悄沒聲地站到了景以柔的身邊,皺著眉頭拍了拍景以柔,然后攤開自己的雙手,搖了搖頭。
景以柔知道自己應該做點什么,就像師姐曾經做過無數次那樣,可是她能做點什么呢?
她真的想要對著師姐用一用控心術,她可以讓師姐立馬快樂起來,她也可以讓師姐忘記憂愁,可是她不能用控心術對付師姐,更加不能違背師姐自己的意愿,這是景以柔練習控心術時給自己設立的底線。
想到這里,就像是一陣風灌進了景以柔的心里,她一臉嚴峻地用袖子揩了一把眼淚,跨過門檻,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師姐不會是這樣子的,也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她走到師姐身邊,輕柔而堅定地說:“師姐,我回來了。”
師姐甚至都沒有抬頭看她,抽泣聲是止住了,肩膀卻還在微微抖動著。
景以柔蹲下身來,師姐白皙緊致的額頭,此刻卻是被白色紗布包裹,看著紗布上滲出來的幾塊黃褐色,景以柔只覺得渾身無力,她虛脫般癱軟在師姐的腳邊。
師姐的聲音在她的耳邊若游絲般飄蕩,師姐說:“我沒事……”
景以柔卻再也忍不住,她哭著抱住了師姐的腰,就像抱住了襁褓中的嬰兒,那樣堅定,又那樣小心。
師姐也輕輕伏在她的肩頭,抽泣聲再一次地響起。
云尚飛也跑了過來,伸著兩只胳膊,好一頓比量,才完美避開師姐的傷口,勉強抱住了師姐。
三個人的哭聲越來越大,就像是夾雜著雷鳴的夏日暴雨。
景以柔能感覺到師姐在她的懷抱里掙扎,就好像正在與那看不見的命運抗爭著,景以柔心里既佩服又擔心,她覺得自己能做的也只有緊緊地抱住師姐,如果可以她要把自己的力量全部輸送給師姐。
被景以柔箍住了腰,被云尚飛摟住了肩膀的師姐,突然用盡了全身的力量站了起來,她的聲音聽起來甕聲甕氣地,有點不像師姐,可是卻足夠洪亮,她沖口而出:“你們倆……都給我滾開,我要被憋死了……”
云尚飛和景以柔趕緊撒開手,像兩只兔子一樣,用紅紅的眼睛盯著師姐。
包著半邊臉的師姐極其不雅觀地擤了鼻子,呲牙咧嘴地托著被吊起來的右胳膊,有些含糊不清地說:“真是……太他媽疼了!”
“誰讓你不好好躺著?”云尚飛恨鐵不成鋼的嘟囔著。
師姐氣憤地說:“那還不是因為你?我就想著哼哼唧唧的,就沒那么疼了,可你偏偏要陪我,結果自己睡得和死豬一樣,我就只能來后院呆著,才哼唧了幾聲,結果根本就不好用,反而越哼唧越疼,疼得眼淚都飆出來了,你們還別說,眼淚一出來,好像就沒那么疼了,結果我剛哭了兩聲,以柔你就回來了,上來就抱住了我,哭得我那叫一個心酸。”
“師姐……”景以柔扶著師姐坐好,問道,“你哭,不是因為傷心?”
“傷心?”師姐說,“傷心個毛線球呀!”
“這……”云尚飛指了指師姐的臉,搖頭咂舌,說,“都這樣了你還不傷心?師姐,你騙鬼呢?”
師姐裝模做樣地扯了扯胳膊上的繃帶,說:“我來和你們講一講我當時的心路歷程吧!事情是這個樣子的!大風突然毫無征兆地轉變方向的時候,我就慌了,緊接著大家開始往四下撤離,風卷著火把我掀倒的時候,我對自己的避火咒很是自信,所以并沒害怕,夾雜著火星的濃煙嗆得我喘不過氣,眼前又什么也看不清的時候,我拼命地爬起來,尋找出路,可是眼前到處是火,是煙,因為看不清方向,我本想順著風向走,可是那里的風太邪門了,它根本沒有方向,我又害怕誤入山火深處,所以,我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就是呆在原地,扯開嗓子吼,可就連這個也很困難,因為濃煙嗆得人睜不開眼睛,喊不出話,這個時候,我是真的慌了,那節燃燒著的斷木從天而降砸向我的時候,我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我被砸倒在地時,我心想完了,我恐怕要死在這里了……”
師姐說到這里停下來,用目光掃視一下兩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說,“可是,你們看看我現在不是好好地活著嗎?你們說,我都死里逃生了,還有什么好傷心的?”
云尚飛一臉的“算你狠”朝師姐豎起了大拇指。
景以柔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師姐的臉真的不會留下疤痕嗎?她看了看師姐,選擇了沉默,卻緊緊地抱住了師姐沒受傷的左側胳膊,仿佛害怕師姐會跑掉似的。
師姐嘆了口氣,繼續說:“我第一次體會到什么叫死很容易,活著卻不容易。人吶……多少大風大浪的都能挺過來,卻敗給了鈍刀子割肉。所以,永遠都不要高估自己的定力。”
“都什么時候了,還不忘講這些大道理!”云尚飛白了一眼師姐。
景以柔立馬白了一眼云尚飛,對師姐說:“師姐,你說,我愛聽!”
師姐回說:“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能哭嗎?我覺得哭比較好受……”
“行!”景以柔本來還很傷心,可是看著師姐的模樣,莫名覺得好笑,她扶著師姐說,“我們回屋哭吧?”
師姐瞅了一眼云尚飛,一臉仇視,聲音卻像個三歲孩子一樣,嬌滴滴地說:“別讓尚飛去我屋,他的呼嚕聲像小豬豬,我哭不出來!”
“師姐,咱還是能動手,就千萬別撒嬌,好不好?”云尚飛閉上了眼睛,順便捂住了耳朵。
“好好好……”景以柔一邊答應著師姐,一邊伸腿把云尚飛踢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