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師姐領著大家穿過后院,走過幾條街,又穿過幾條巷,順著一條小溪,一路向上,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那是位于半山腰的一汪泉眼。
清澈的山泉水從小石窠流出,再歡快地從石板上灑下來,然后和大大小小的石頭一一摸臉告別,最終奔向前程。
腳下的草地像是毛茸茸的地毯,卻讓人舍不得踩,因為上面點綴著許多五瓣小花,陽光下,那一朵朵小黃花閃亮得像是涂了一層薄蠟。
師姐蹲下身來,指著那些小花,說:“那是刺果毛茛的花?!?
師姐說完,領著孩子們避開一朵又一朵小花,蹦蹦跳跳地來到高高的柳樹下,張開雙臂,抬頭,深呼吸。
她說:“萬物有靈,我們身體里的妖靈脫胎于大自然便與大自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那么,找到這種聯系便是我們認識妖靈的第一步,深呼吸便是一種很好的途徑,其實我們的每一次呼吸都是與大自然無聲的交談。下面我來教大家腹式呼吸法中的順式呼吸,就是在吸氣時,把腹部微微鼓起,呼氣時,把腹部收縮回來。注意要領是:第一點,呼氣要長而緩慢。第二點,用鼻子呼吸,而不能用嘴。第三點,一呼一吸掌握在15秒左右?,F在讓我們深吸一口氣,讓這蘊含著自然萬物氣息的能量充溢你的肺部,你們聞到了什么?”
“花香還有草香?!?
“濕漉漉的水汽的味道。”
“泥土……”
“還有太陽的味道……”
師姐說:“謝謝尚飛,現在我們想象一下,這些混合各種味道的氣息通過鼻孔,進入你的大腦,和你體內的能量匯合形成一股新的力量,然后讓這股力量,從頭發、頭皮、經過眼睛、鼻子、耳朵、嘴、脖子、往左,順著左胳膊、胳膊肘、小臂、手腕、手掌、手指、指甲,再往右胳膊、胳膊肘、小臂、手腕、手掌、手指、指甲。往下經過胸腔、腹腔、盆腔、你們三個看我的手勢,它們在這里,然后順著大腿、膝蓋、小腿、腳踝、腳掌、腳趾,最后到達腳趾甲。好了,你們已經知道我們的順序了。我們專注于呼吸,用這股來大自然的力量滋養我們的整個身體,同時也可以幫助我們很好地與我們身體里的妖靈達成共識?,F在,我們正式來做一遍。閉上眼睛,張開雙臂,聽著我的話,想象一下,慢慢來,深吸一口氣,讓這些來自大自然的力量通過鼻腔進入我們的大腦,暫停一下,呼氣,吸氣,讓它慢慢充滿整個大腦,然后經過頭發,頭皮,暫停一秒鐘,呼氣,吸氣,經過眼睛、鼻子、耳朵、嘴巴,暫停一秒鐘,呼氣,吸氣,經過脖子、胳膊,暫停一秒鐘,呼氣,吸氣,經過胸腔,暫停一秒鐘,呼氣,吸氣,經過腹腔,暫停一秒鐘,呼氣,吸氣,經過盆腔……”
“師姐……師姐……”云尚飛火急火燎地打斷了師姐,問:“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既然我們已經有了妖靈,那這妖靈到底在我們哪里呢?”
師姐猛地深呼吸幾口,睜開眼,景以柔很確定,她看見師姐的眉頭緊緊地皺了一下又松開了。
師姐耐著性子問:“你覺得在哪里?”
“在肚子里?”云尚飛不太確定地翻眼,朝斜上方瞅去,說,“我好像從生日那天以后,肚子里就有漲漲的感覺,老感覺里面堆滿了不屬于我的東西,有種擁擠的感覺,我覺得應該就是妖靈。對,沒錯,肯定是的!”
“你確定你那不是便秘?”師姐這回沒和他客氣,說完轉頭問正摸著自己翅膀發呆的景以柔,“你覺得妖靈在哪里?”
景以柔很不自信地回答道:“我的應該在后背上……我的翅膀……可是……嗯……別人的,我……我說不好?!?
她的聲音差點被泉水的叮咚聲淹沒。
師姐朝著她笑一笑,說:“你說的有點道理,可是,并不是所有妖精都有一對像你一樣漂亮的翅膀。”
師姐又轉向了一臉漠然的明墨白,問:“你說呢?墨白。”
“在大腦里。”明墨白干凈利索且不容置疑地回答道。
“正確!”師姐朝腰身挺得直直的明墨白贊賞地一笑,說,“準確地說妖靈是在我們大腦的潛意識里,它蘊含著不可估量的能量,就像是一個寶盒,卻需要我們自己打開它。好了,現在讓我們為了打開它,努力吧!來,大家跟我做,閉上眼睛,張開雙臂,聽著我的話,想象一下,慢慢來,深吸一口氣,讓這些來自大自然的力量通過鼻腔進入我們的頭腦……”
景以柔聽著師姐的話,很努力地想讓這些帶著氣息的力量進入她忍不住胡思亂想的大腦,可是這就像是在捕捉樹上的知了,遠遠地聽著它叫得聲嘶力竭,待她一個靠近,它便沒了動靜,待她一個轉身,它又大張旗鼓地吶喊起來,好不容易一次,她好像摸到了它的方位,準備一擊而中,可是,當她循著氣息靠近,它“噗啦”一下,飛得沒影了,她心里煩得不行,卻又不敢隨便發問打擾大家,只得心煩意亂地一次次地去捉,好不容易有一次就要成功了,可是那只知了卻一下子變成了蒼蠅,還是兩只,圍著她嗡嗡著,四下里亂竄,她卻怎么也趕不走它們。一會兒媽媽跑進她的腦子里告訴她:“都怪你是個女孩?!币粫喊职炙らT而去,緊接著村里人又鉆出來對著她指指點點……亂七八糟的思緒,弄得她心煩意亂。
她越是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記憶便像是越來越快鉆出地面的地鼠,沒頭沒腦地一個又一個地冒出來。
景以柔偷偷睜開眼睛,氣呼呼地去拍自己的腦袋,拍完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傻,她還能把這些記憶都拍掉嗎?
不一會兒,師姐睜開眼睛,悠長地吐著氣。
云尚飛一臉神清氣爽,笑嘻嘻地想和明墨白擊個掌。
明墨白陰沉著臉沒有伸手。
景以柔猜想明墨白恐怕和她一樣沒有學會,心里才稍稍有了點安慰。
師姐說:“一開始,我們幾乎本能地想要用意志控制它,逼迫它聽我們的話,可,那是不對的!我們和它其實是朋友,是平等的關系,我們更多的應該是和它交談,然后說服它,而不是命令它。”
師姐說到這里,估計是看出了大家困惑,便又說道,“當然,這個急不來,慢慢會好起來的,哎呀!不好,你們聽,孩子們的讀書聲傳過來了,我們該回家做飯了!”
云尚飛一臉擔憂地問:“我們要請他們吃飯嗎?”
“怎么?廚神,您老人家要再亮一下手藝?”師姐打趣地笑,“大可不必!我是說,時間不早了,孩子們要放學了,要知道,他們只有在放學前最后的集體朗讀時,聲音才會這么洪亮的,這可是他們積攢了一天的勁頭呀!我念書時就這樣……哈哈……我們也該回家做飯了。”
“村里還有學校呀!”云尚飛問。
師姐邊往家走,邊回答:“當然,每個村里都有自己的學堂,孩子們七歲入學,那些沒有被選入綏理書院的學生們要一直讀到九年級!”
“那他們都學什么?“云尚飛趕緊追到師姐屁股后面,問。
師姐扯開橫在她眉毛處的小樹枝,再指揮他們一個一個安全通過后,她說:“每個年級學的東西都不一樣?!?
云尚飛站住,轉頭,猴急地問:“師姐,你就不能說具體一點?”
“云尚飛,就你這么個態度,我為什么要回答你的問題?”師姐翻了個白眼。
云尚飛趕緊扒拉開景以柔和明墨白,跑到師姐身邊,嬉皮笑臉地道歉。
師姐微微一笑,說:“這個態度還行,那我就告訴你好了。低年級學生要學習認字,禮儀,算術,唱歌,太極拳什么的。中年級會廣泛地增加各種科目,你可以隨時把自己的興趣愛好上報給學堂,長老們就會安排相關專業的老師單獨給你上課,比如蓋房子,采集中藥什么的,這樣折騰幾番之后,一般的學生都會找到自己的學習方向,于是到了高年級就開始了針對性培養。畢業后還不能正式參加工作,還要做幾年學徒,這個時間是不固定的,只要能勝任自己的工作,就算正式出徒了,可以為我們妖界貢獻一份力量了。正式工作以后,每過五年,每個畢業生都要回學校再學習一段時間,時間長短由老師根據學生知識水平和思考能力等相關標準決定。“
“師……師姐?!懊髂茁燥@尷尬地喊一聲,似乎不太適應這么親近的叫法,他問,”我們喚醒了妖身,是不是就會有超能力?“
“這個……可不一定。那得看妖身是什么,比如妖身是一只雞,那就有點……,還有一點就是,即便顯現出了超能力,因為妖靈激發不足的原因,一開始也不會有多大用處,所以如何運用自己的超能力被安排為高年級的課程?!?
師姐掃了一眼大家,似乎害怕打擊了大家的積極性,所以趕緊又說道:“不過,不怕,等你們成了初級守護使者就可以利用訓妖戒,學習各種法術,比如控火,控水什么的。”
景以柔摸了摸自己的羽毛,心里有些不安,她的妖身該不會是一只雞吧?
云尚飛跳起來,拍了拍高處的樹葉,嚷道:“那,我想學控……木,到時候,我就站在樹上,然后讓樹一下子呼啦長得樓房那么高,多威風!對,我一定要披個紅色披風。”
“尚飛,不是師姐我打擊你,控金木水火土,哪一個,還真不是你能選擇的?!?
“那誰選?”明墨白急切地問道。
“要看你們妖靈的屬性。”
“怎么看?”云尚飛搶著問道,還偷偷瞅了一眼明墨白,似乎對明墨白總是搶先提問這一點,不太滿意。
“這個嘛!”師姐做沉思狀,快跑了幾步,然后轉頭朝他們嘿嘿一笑,“有一天,你們會知道的。誰最后到家,誰刷碗!”
師姐說著就跑了。
“這不公平!”云尚飛控訴著追了過去。
明墨白也趕緊跟上去。
落在最后的景以柔,加快了腳步,但是因為路窄翅膀大的原因,只能看著他們的背影干著急,她不是害怕輸了刷碗,而是害怕只留下她孤零零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