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麥假,景以柔他們割了麥子,打了麥子,爬了麥垛,撿了麥穗,曬了麥粒。
后面的幾天,他們更是天天守著攤開的麥粒,為了盡快地曬干它們,他們每個小時都要去翻動一下麥粒。
翻麥粒其實很簡單,赤著腳,將腳伸進麥粒里,往前一小步一小步地出溜,在曬麥場里繞圈,從外圈往里一圈一圈地繞,直到走到了中心點,所有的麥粒就算被翻過一遍了。
翻過麥粒之后,他們就可以去已經成規模的麥垛城里玩了,玩的時候,除了注意不要錯過了下次翻麥粒的時間之外,還要密切注意天氣變化,如果要下雨,那就得趕緊跑回去把麥子收起來。
景以柔最不喜歡的就是收麥子,尤其不喜歡在陰天收麥子,因為經常出現這樣的情況:上一秒天一下子陰了,可是當你急匆匆將麥子收起來后,天又晴了!
一天下午,他們已經玩膩了在麥垛里躲過來躲過去,爬上來滑下去,跳過來跳過去,鉆進來鉆出去的游戲,剛好寧問冬老師來家里玩,師姐就把他領到了曬麥場的涼棚里,師姐急吼吼地吵著要玩保皇游戲,景以柔嚴重懷疑,師姐是為了過癮,特意拉寧問冬老師來湊人數。因為最近王謝師兄在師姐發出撲克牌邀請時,要么拉著藍婷和李憶唐離開家去做好事,要么找比如累了、困了之類的理由拒絕參加。所以,師姐只能和景以柔他們三個玩四個人的保皇游戲,說實在的,四個人玩可沒有五個人玩熱鬧。
說起保皇游戲,最近,在師姐的帶動下,三個小伙伴也迷上了這種斗智斗勇的游戲,雖然每次玩輸了,臉上貼的長紙條實在是有點影響個人形象,可是他們不在乎,貼一臉的紙條討論總結戰斗經驗也別有一番滋味。
他們總結的戰斗經驗很多,比如,如果你是平民,并且在皇帝的上家,出牌的時候就要會堵,堅決不能讓皇帝把小牌順出去,即便結果是自己的牌被拆分的支零破碎,失去了把所有的牌出完的機會,可是卻加大了皇帝贏的難度,因為這樣他就必須花大氣力獲得出牌權之后,才能把小牌出掉,如此幾次,他的大牌被折騰沒有了,手里只剩下小牌了,那他基本就會輸。這樣做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其他兩個平民很容易就認出你是朋友,他們不會打你,并且只要狗腿子沉不住氣打了你,他的潛伏也就結束了。
這也是景以柔最喜歡的玩法,她最喜歡的是當平民,最不喜歡的是當皇帝,因為總也看不出誰是自己的狗腿子。她第二不喜歡的就是當狗腿子!
那天下午,第一把牌景以柔就當上了狗腿子,她打量了一下手里那些幾乎有筷子那么長的窄竹片,唉,她只有一個小王,兩個2,其他大牌也沒幾張,所以,她選擇了潛伏,明墨白是皇帝。
一上來,場面就很激烈,因為云尚飛是出名的舍得用“武器”,師姐雖然不怎么用“武器”,可是她一直唧唧歪歪,外加脾氣暴躁,一副不管牌如何反正人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就連一直溫文爾雅的寧問冬老師因為牌面很好的原因,出手也狠辣了許多。
景以柔誰也不幫,能順牌就順,不能就按兵不動。
終于,明墨白手里的牌被打的七七八八了,其他人也差不多了,而景以柔還握著一把的牌。
明墨白出了三個Q,云尚飛急地抓耳撓腮,寧問冬也沉默了,師姐看了看明墨白,然后一瞥眼瞅著景以柔,搓著手,懇求景以柔道:“以柔,快打死這三個Q,現在就只有你有牌了呀!”
景以柔有些為難,雖然她知道自己和明墨白才是一個戰隊的,可是師姐還從來沒有這樣求過自己。
云尚飛也急赤白臉地嚷嚷著:“快打呀!柔柔,你干什么呢?到底打不打呀?”
寧問冬老師也一反常態地說:“柔柔,我們就靠你了。”
景以柔也說不清她到底是被什么說服了,是師姐懇求的眼神,是云尚飛威逼的口吻,還是寧問冬老師漲紅的臉。無論如何,她覺得自己沒有辦法拒絕,于是,她看了一眼自己真正應該保護的朋友——明墨白,只見,明墨白一臉平靜地看著她,沒有一絲的急迫。這讓景以柔覺得或許自己殺了明墨白的這三個Q,應該也不會有太大影響吧?
師姐催促道:“快打呀!我知道你是好人,我們就靠你了。”
景以柔心里升騰起一股糾纏著的復雜感覺,混雜著不能拒絕的責任感,還有害怕讓師姐失望的恐懼感,這股力量像是沿著后腦勺直直地頂入右半拉腦袋,于是她出手了,狠狠地砸了隊友的那三個Q。
然后,令景以柔沒想到的是她這一出手直接將明墨白徹底打殘了,最后,他和景以柔理所當然地輸了。
洗牌的時候,云尚飛有些疑惑地問景以柔:“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是狗腿子呀?你怎么能打皇帝呢?”
景以柔突然有些生氣地回:“是你們讓我打的呀!”她很不喜歡這種被人倒打一耙的感覺。
師姐冷著臉說:“我們讓你干嘛就干嘛嗎?你完全可以不打的呀!”
景以柔沒想到師姐也會這么嚴厲地指責她,而她卻找不到反駁的話,因為的確是她選擇背叛了自己應該保護的人。
她滿是歉意地看向明墨白,明墨白卻朝她笑了笑,說:“游戲而已!”
說完這句話,明墨白就默默地收拾起撲克牌,沒再說什么,這讓景以柔心里更加內疚了。
寧問冬老師幽幽地說:“心太軟可不是好事。”
接下來的幾把牌,景以柔都有些心不在焉,也說不清自己心里是內疚多一些,還是后悔多一些。
散場后,師姐拉著景以柔回到了房間,和她并肩坐在炕沿上,對景以柔說:“首先,我要向你道歉!”
景以柔怔了一下,很是驚訝。
師姐拉著她的手,解釋道:“我扮演了一把情感勒索者,而你就是我的受害者。”
“情感勒索者?”
“就是打出各種感情牌,讓別人乖乖聽話的人。”
“你感覺怎么樣?”師姐微微側頭,盯著景以柔的眼睛問。
景以柔慢慢垂下頭,耷拉著嘴角,啞著嗓子說:“我覺得自己很差勁!”
師姐點了點頭,居然說:“嗯!是很差勁!”
被師姐這樣一批評,景以柔心里更難受了。
師姐捏了捏她的手背,說:“可是,這只能代表以前你在這方面做的并不好,并不代表以后,并且,我相信你一定能學會拒絕,學會說‘不’,學會堅定自己的真實想法。”
“真的嗎?”景以柔表示懷疑,她心里可沒有什么底氣。
“真的!”師姐拍了拍她的手背,又說,“你要相信我,對不對?”
“我一直都相信師姐。可是……”景以柔說著捂住了臉,“我好像懷疑自己。”
“可我相信你,相信終有一天你會學會拒絕的!好了,讓我們先來看看情感勒索者是怎么擺布我們的。”
師姐說著,欠身從一旁書桌上,拖過來一個淺藍色的硬皮本和一支筆,然后墊在自己大腿上,認真地在一張空白頁上,寫下來“情感勒索者”五個字,接著把這五個字送到景以柔面前。
她說,“情感勒索者最擅長的是激發我們的三種情緒——恐懼、責任感和罪惡感。因為他們要做的就是利用我們的情緒對付我們自己,讓我們按照他們的要求行事。比如,打牌時,我說,如果你不幫我打敗墨白,我們就不是朋友。還有,如果你不乖乖聽話,我就不要你了。這就是情感勒索者企圖用恐懼打敗你真正的想法。再比如,我知道你是好人,沒有你不行呀!你幫我打敗我的敵人,這是好朋友應該做的!這是情感勒索者企圖用責任感逼你聽話。還有罪惡感,什么都是你的錯,他很無辜,是受害者,即便是錯了,也是你逼他做的。”
景以柔看著師姐寫在紙上的“恐懼、責任和罪惡感”,只覺得頭皮發麻,心里惴惴不安,她問:“那……我要怎么做?”
“不縱容這樣的人。要堅持立場,而且表明自己的態度,更要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這樣……”景以柔猶豫了,囁嚅道:“這樣……不是很容易得罪朋友嗎?”
“掌握了方法就不會得罪人。”
“方法?”
“對!”師姐說著,把景以柔面前的硬皮本轉個方向,邊寫邊說,“有步驟的方法,首先,你要拖延時間,什么都別做,不答應也不拒絕。你可以說:‘先讓我想一想,我們一會兒再談。我現在有點急事。’等等,反正就是不要著急,要停下來,給自己時間和空間思考一下。你學會了嗎?我們來模擬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