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經海山
天空清澈如洗,大海一望無垠。
頭發花白的王玄松,身著藍色道袍,獨自站在海邊,卻無心看風景。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就伸手去揪自己的短胡須,目光卻鎖住了不遠處的圓形大石碑,像是在等待烤鴨出爐的廚師。
海岸上,那塊圓形的大石碑如山般靜默。
突然,王玄松像是被大石碑嚇一大跳,轉身就朝身后的洞穴跑去。
還沒到他扒拉開洞口掩著的藤蔓,大石碑旁邊,就多了一個十多歲的男孩子。
男孩的皮膚被曬成了古銅色,頭發很短,短得幾乎可以看清他略略發青的頭皮。他整張臉上最醒目的,應該是那精致挺拔的鼻子,它像是要宣誓主權似的戳在窄窄的臉上,讓他的尖下巴,單眼皮,薄薄的嘴唇,都不得不俯首稱臣,就連他高高抬起的下巴上,長著的那個不起眼的小紅痣也像是一個紅色的警告牌,上面仿佛寫著“危險,請勿靠近”。他的手指很長,骨節分明。單薄的身子,也像一把冰冷的刀子,處處透露出不容侵犯的冷峻。此刻他正心思重重地打量著四周。
緊接著,另一個男孩子出現了。
這個男孩看起來肉嘟嘟的,圓臉,個子比較高,自來卷的頭發軟塌塌地貼著頭皮,微微卷翹的劉海,配上臉上若隱若現的兩個梨渦,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一種“樂呵呵”的富態感。
他一落地,立馬一個轉身,站到第一個男孩子身旁,同樣好奇地研究起圓形大石碑,后來他干脆踮起腳尖,趴在了石碑上。
原來,石碑上刻著密密麻麻的鎖孔,每個鎖孔上面都寫著字,巫咸、巫即、巫肦、圣山什么什么的,一大堆。
突然,一個皮膚白得近乎透明的瘦弱女孩,像是巖壁上沁出的水滴般,不知從哪里滲了出來,猝不及防地落了地,差點撞到小胖子身上。
那女孩像是一根細弱的竹子,瓜子臉、細長的眉眼、細胳膊、細腿,好像什么都是細細的,沒有二兩肉的模樣。長長的劉海垂下了,遮住了眉毛,她習慣性地低著頭,像是知道自己的細弱,于是想要用眼神把自己固定在地面上,這樣才能保證她的安全一樣。就連她的頭發也軟軟細細的,帶著點干枯的黃,綁一個低低的馬尾,毫無生氣的樣子。
對于她這么毫無征兆地出現,兩個男孩并沒有一絲驚訝。
王玄松從藤蔓中探出半個腦袋,悄悄觀察著這一切。
那個小女孩好像受到驚嚇似的,她微微攏著胳膊,低著頭,默默站到兩個小男孩身邊。
王玄松見狀,低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又用手攏了攏頭發,最后清了清嗓子,摩拳擦掌地撥開藤蔓,從洞口走了出來。
那個瘦小的男孩首先發現了他,并迎了上來,其他兩個孩子也跟了上來。
這讓王玄松頗感意外,因為據他以往的經驗,新來的孩子看見他,就算不拔腿就跑,也大多會用質疑的目光好好地審視他一番。
想到這,王玄松更興奮了,以至于他和孩子們會和后,拿出了從未有過的慈愛,說道:“歡迎呀!這太難得了!你們三個居然一起來了,我還是第一次一下子迎來這么多守護使者!”
王玄松和藹可親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紹,雖然他那裝出來的可親模樣有些生硬。
接著,他也讓三個孩子自我介紹了一番。
然后,他一臉好奇地問景以柔:“你就是那個長翅膀的女孩?”
景以柔的臉刷地一下紅了,朝王玄松老師點點頭之后,更紅了。
王玄松又打量了她兩眼,沒再說什么,可是云尚飛卻不依不饒地追問起來。
景以柔不得不硬著頭皮解釋了兩句。
云尚飛一聽,景以柔已經能顯出原形了,一臉的不樂意。
王玄松老師可不管這些,領著三人就朝那個隱蔽的洞口走去。
一行四人走到洞口,停下腳步。
景以柔瞅著洞口纏纏繞繞的藤蔓,心慌慌地跳著,她有些拿不準,自己好不容易站在了陽光下,現在,她真的要走進這樣的地方嗎?
一旁的云尚飛倒是沒怎么害怕的樣子,他嘟囔道:“幸好哈哈不是妖精,它比我還怕黑!”
王玄松老師開口道:“下面,你們一個一個進洞,每隔10分鐘,下一個再進。”說著,他抬起右手腕,看了看上面那只小烏龜模樣的東西。
云尚飛立刻變成一只想要抱團取暖的小奶狗,往明墨白身邊靠了靠,可憐巴巴地瞅著王老師。
一直冷冰冰不說話的明墨白,仍舊一個字也沒說,然后就在云尚飛“我被拋棄了”的怨恨目光中,邁步走向了那個被藤蔓遮蔽起來的洞口。
明墨白的腳步聲時斷時續,卻像是被這個洞穴放大了無數倍的樣子,哐……哐……哐地撞擊在景以柔的耳膜,然后把恐懼傳到她的腦子里,讓她幾乎忘了呼吸。
“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就是自己的想象。”王玄松老師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我剛剛想到了躲在床底下見不得光的黑影,還想到了永遠只會藏在我們身后的東西,你們想到了什么?
云尚飛像是一下子被王老師嚇傻了,他先是發出一陣瘆人的怪笑,然后自言自語地咕嚕起來:“獨自一人走進這么可怕的山洞?這么沒人性?這不是明擺著要害我嗎?我就說嘛,哪有這樣的好事,隨隨便便就成了妖精,就有了特異功能?說出來誰信?這絕對是騙人的,不對,我這是在做夢,絕對是,一開始是美夢,現在要變成噩夢了,怎么辦,要怎么醒呢?唉,好疼,不對呀,咋還沒醒?力度不夠?哎呀,媽呀!手指要斷了,咋還tm沒醒?要不跳海試試?我會游泳嗎?嗯……好像不會……”
一旁的王老師抱著胳膊,偶爾看看手表,偶爾看看鬧騰著的云尚飛,一副見過大世面的樣子。
景以柔摳著戒圈,看著眼前的一切,她強迫自己不去怕,暗無天日的地下室她都待過,還會有什么更糟糕的?再說,好不容易離開了那間潮濕腥臭的地下室,如果她此刻走放棄,那等著她的會是……這樣的念頭,即便只是想一想,都驚出了她一身的冷汗。
很多時候,真正讓我們勇敢的不是對成功的渴望,而是沒有退路的“不得不”。
“時間到!下一個!”王老師活動了一下右手腕,掃視了一下云尚飛和景以柔。
沒有人響應,兩個人望向洞口,沒有人從里面出來過,那個明墨白怎么了?發生了什么事?
王玄松老師懶懶地說:“反正你們也回不去了,除了進洞還能怎么辦?快,別耽誤時間了!對嘛!你看看這個小姑娘多勇敢!去吧!帶著熱血去面對一切!勇敢的戰士,大聲喊出你的名字!”
“景……以柔。”她聲音很低,又有些顫抖,不過每一個字都咬的很準。
她咬著食指關節,邁著膽怯的小步子,撥開濃密的藤蔓,朝洞口走去,沒走幾步,鋪天蓋地的黑暗一下子像是厚布袋般罩住了景以柔,這是種比獨自待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里還要讓人不舒服的感覺,她驚恐地瞪大眼睛,又往前走了幾步,眼睛逐漸地適應了黑暗,倒是能借著洞口的那點光打量一下周圍,這個洞并不大,卻足夠深的樣子。
景以柔捏著拳頭,緩慢往前挪著步子,心想,既然這是必經之路,自己一定必須要走完。
洞越來越狹小,往右轉過一個拐角后,洞口的光就完全消失了,景以柔停下了腳步,她想逃回去。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她又去摳自己的訓妖戒,仿佛這樣她就有了不退縮的力量。
她發現自己的耳朵變得靈敏起來,她甚至聽見了洞頂的水滴到巖石上碎裂的聲音,同時,這也讓她自己的腳步聲聽起來清晰地可怕。
她就又強迫自己去數自己的步數,假裝對手下摸著的粗糙滑膩的墻壁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拼命地想要無視那仿佛能抽走所有空氣的黑暗。
當她沿著狹窄的坑道走到第117步時,前面居然沒路了。
她又仔細摸索了一下四周,確定這是個死胡同。
可是,如果這唯一的路是死胡同的話,明墨白又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