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三天,林汐都沒有去過北面露臺,空留我在晚飯后的臥室里發呆。聒噪的蟬鳴淹沒我的思緒,心情像窗外黑漆漆的遠山一樣沉重。我像頭失戀的困獸,對任何事都心不在焉,提不起興趣,那些曾經嘲笑過的狂躁、妄想、坐立不安、意亂情迷等戀愛期的癥狀,通通在我身上發作。為了掩飾自己的失魂落魄,我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借口說在寫作,甚至連早餐或者晚飯都不去吃——面對他居然那么困難。
爸爸媽媽并未太在意我的反常,以前我也常常把自己關在屋里,一關就是好幾天,他們只當是我的小任性,便縱容下去,吃飯喝水都送上來,只等著哪天我呆膩了,自然會出來。所以這次,他們也只是囑咐杜媽給我送點口糧和水果,任由我去。
艾莎的到來拯救了我,好幾天沒見她,我心情變得舒朗起來,甚至打心眼里感謝她的出現。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林汐,我還有艾莎,這是她出現在我面前時,心中萌生的幼稚想法。看她的行頭,一身亮橘色泳衣,和那件白色柔紗外套,便知道她又想去游泳了。
“怎么,不怕尕娃子吃了你,上次上了咱們的當,這次可不管用了。”我上下打量著她,其實心里巴不得立刻去冰水里泡泡。
“我在大街上看見他了,正帶著兩個妹子開車兜風呢,顧不上我。”艾莎說著就拉了我下樓。阿姨已經為我們準備好了食物籃子和用品籃子,我們拎了便走。
陽光不能更好,在后院門口抹防曬霜的當兒,我才意識到這些天自己錯過了多少美好的景色,這曾經是我喜愛這里的原因之一啊,我想。這道河谷很寬,除了一條小河流過,河岸的一邊是青青嫩草,那一邊還有一片小樹林。如果站在河床上向兩邊看,可以目測出兩邊的山崖大概有十幾層樓那么高,我家就在這邊的山崖上,另一邊的山崖上是一片小村莊,此刻從我的視線看過去,正有寥寥炊煙。
我們差不多是蹦著跑下棧道的,很快便來到河邊,我一頭便扎進河水里,冰冰涼,將我這些天附著在身上的所有燥氣都沖洗干凈,心情突然變得無比輕松愉快。我將全身都浸在水里,第一次感受到冰冷原來這么令人舒服。
“你瘋啦!”艾莎把我從水里揪出來,“會感冒的。“她拖著我在草地上坐下,用毛巾將我裹上。
“艾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在冰水里感覺特別舒服?”我問她。
艾莎匪夷所思地看著我,一雙杏眼掙扎了兩下,“怪人,冰不冰的,這河水咱們用過多少年了,你不會今天才發現吧?”
我不理會艾莎,甩掉毛巾,又扎進河水里,全身通透冰涼。潺潺的水聲像是從我的身體穿過,帶著我通往天空之國——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解脫。
接近黃昏時,我們才濕淋淋地從河邊回來,一路嬉戲打鬧,等回到屋里,才感覺到累。艾莎脫了衣服,也順手脫了我的,兩人都赤裸裸的。晚霞的余光從窗外照進來,給屋里蒙上一層金黃色,讓彼此的身體顯得更加柔和。艾莎美麗極了,身材圓潤而有型,緊致的麥色肌膚閃著光,讓我有觸摸的沖動。
事實上,我們已經在觸摸對方了。
我在半沉迷半清醒之間游走,然而很快,我便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一股強烈的恐懼突然抓住了我,“不,不,艾莎,不可以。“我近乎粗魯地推開她。
“不過是個游戲,你怕什么?”艾莎不得不停下動作。
“我不能這么玩,你也不能。”我說。
“我知道你在想誰,我告訴你,不可能。”她又抱住了我,近乎瘋狂。
這么一說倒是提醒了我,林汐的影子出現在眼前,不過艾莎怎么會知道?我使勁掙扎,一腳踢開了她。
艾莎被踢疼了,臉上抽動一下,隨即露出憤恨的表情。她咬著嘴唇,大口呼吸著,起身,迅速穿好衣服,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我追到門口,又返回到陽臺上喊她,她已經跑遠,消失在蜿蜒小路的盡頭。
我不再去想她,以前我們吵架,不幾天她就會回來找我,我們又和好如初。然而身體內的暖流還在延續,艾莎提醒了我,這些天我渴望林汐的,是什么。先前那些模模糊糊的意念,此刻清晰明了,我突然想投入他的擁抱,就這么簡單。什么一起讀詩、一起討論音樂、一起寫作,都敵不過現在這唯一的欲念,讓我發狂。
我走進衛生間,在鏡子前端詳好久,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身體也能這么美。艾莎吻過的痕跡還在,我輕輕撫摸著它們,心想如果換成林汐會怎么樣。這一想法讓我臉紅身熱,迫切希望在涼水里冷靜下來。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別克的車到達的聲音,是林汐和爸爸回來了。果然,別克已經大聲叫著,好像在說什么明天去趕集之類的話。我下意識躲了起來,想立刻回屋里去穿衣服。但是下一秒,我忽然冷靜下來——不,我就呆在這里,等林汐來。因為我知道,他每天回來第一件事,就是來這里淋浴。
我靜靜站在浴室里,卻沒有打開花灑,生怕水聲淹沒了任何一點林汐的動靜。我聽著他上樓,打開房間的門,過了一會兒,又從門里出來,走向我。果然,淋浴間的門開了,林汐站在門口,看到了衣果的我。我側著身,扭頭挑釁似地看著他。然而讓我驚異的是,他非常平靜地看著我,眼神里沒有了那種淡然,也沒有驚慌失措,反而閃著一種圣潔的光。我以為在他面前如此,我會覺得羞恥,然而并沒有,我也一樣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