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悲傷
- 南雨的夏
- 艾一熊
- 2295字
- 2023-04-30 11:47:20
勃拉姆斯和肖斯塔科維奇極大地激發了我對古典音樂的興趣,于是第二天,我便悶頭在家里的那些館藏圖書里尋找和音樂相關的書籍。這要感謝爸爸,他涉獵的圖書種類非常之多,而音樂、文學、詩歌這類書,他本就喜歡,所以從中找到幾本音樂類的并不難。很快,我翻出了《貝多芬傳》、《肖邦傳》、《聆聽音樂》等等,我如饑似渴地從中汲取養分,希望在夜晚的露臺上,再次和林汐討論。我希望能跟上他靈魂的腳步,我期望他說的,我都能懂,我期望我說的,他都贊同。
然而這并不是我計劃的全部,我還期望林汐每次回來的時候,我都能第一時間聽得到,他每次從打開房門,抑或是關上房門,我都能捕捉到。一個頑皮的念頭涌上腦海,如果是以前,我是絕對想不出這樣的伎倆的——為了能辨別出林汐開關門的聲音,我從外面花園里那些生銹的水管上搜集了一些鐵銹,放進林汐房間的門軸里。
果然,只要輕輕一推,這門便像老掉牙的老太太一樣發出“咯吱咯吱”的呻吟,一想到林汐推開門的反應,我禁不住笑了起來。
“南雨?”杜媽嚇了我一大跳,她一定是聽到林汐的門響得厲害,所以上來一探究竟。“這門壞了嗎?”她問。
我連忙關好門,裝作若無其事,“沒事,杜媽,只不過有點響,你看,這不好好的嘛。中午給我做點涼皮吧,再烤幾串烤肉。”我連忙轉移話題,杜媽做的涼皮非常好吃,她調的湯汁在縣里無人能及,再搭配烤肉,真是夏天最美的享受。
杜媽聽我這么主動讓她做飯,來了興致,下樓去了,我長舒一口氣。
中午的時候,我吃的特別開心,杜媽說我好久沒這么好好吃東西了,應該每天都這樣吃,瞧我瘦的。我卻滿腦子都在想晚上和林汐見面的事情,就好像,全世界都知道,我們每天晚上都會在北面露臺見面,我們都會在一起談天說地,我甚至還想,帶他去蹦迪,看他還能那么淡定自如嗎?也許,場面會非常滑稽。
我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竟然那么豐富,一直到晚飯后,我腦子里轉動的,都是和林汐在一起的各種幻想,連晚飯是怎么吃完的都不記得。當時林汐就坐在我對面,而我則有點傻愣愣地看著他,也許還帶著點微笑,全然沒有注意他的表情似乎很嚴肅。
晚飯后,我帶著那幾本書早早來到北面露臺,我有一大堆素材可以和他說,至少,我知道了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曲》,知道他是如何創作出來的,我終于領略到一位真正的創作者應該有的狀態。林汐還沒有來,但是CD機卻放在桌子上。我有點納悶,記得昨晚他帶走了,那么,這是他什么時候放在這里的?今天白天一整天,我都沒有來過,所以并不能判斷。也許,是早上他出發去北破城子之前,就放在這里了。他為什么要這么做?是給我留下的嗎?
我打開CD,聽出還是昨晚聽過的《第七交響曲》,但是我很快又關上了——我怕錯過林汐的開門聲,我要驗證一下灌的那些鐵銹,是否真的能讓我第一時間就捕捉到他的行蹤。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渴望跟隨他的蹤跡,至少,我期望我的意識能跟隨他。
然而,門一直沒有響,這就意味著,他吃完晚飯之后,待在自己屋里再也沒出來過。也許,他今天還有其他事情要做,會晚一點來吧。當意識到時間已經比前幾天他來的那個點都要晚的時候,我這么安慰自己。我再次打開CD,調大了音量,希望他能聽到,開始后悔為什么不早點打開,這樣他就知道我早就在這里了。
直到CD的一面結束,林汐依然沒有出現。我才苦苦從晚飯的回憶中搜索到他那嚴肅的表情,和往常不一樣,可是我當時完全沒有注意到。他一定有什么事?他不會來了。真蠢,我罵自己,怎么會想當然認為他一定會來呢?那個CD機,也許就是聲明,代表他的聲明,早就預示著他不會來。
煙灰缸旁邊,放著熟悉的萬寶路煙盒,我拿起來,里面還有兩根。我知道哪里能找到打火機,早就習慣看林汐點煙了,我想我也能很熟練地點上。于是拿出其中一根,學著林汐的樣子點燃。我多希望感受一下他在吸煙的時候,如何思考。我也多希望感受一下,當煙霧繚繞在眼前,他又是如何透過那茫茫的飛舞著的霧氣看我。
可是我沒有如愿,剛吸一口,就被嗆著了,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后,終于嗆出了眼淚。
很晚,我才決定不再等他,卻那么不甘心,我想去找他,問他為什么不來。可是他為什么要來,他有來的自由,也有不來的自由,沒有誰規定他今天就得來。這個想法真可笑,我為自己的愚蠢感到厭惡。
最終,我拿著那臺CD機,站在林汐的門前。我好想跟平時聊天一樣,若有若無地問他一句,今天怎么沒來,順便給他展示一下我找到的那些書。可是怨氣卻一直伴隨著我,越憋在心里越嚴重,真怕他一出來,我就會忍不住噴泄在他身上,把他臭罵一頓,那樣子在他眼里一定傻透了。就這樣,我不斷調整著自己的情緒,很久,才鼓起勇氣輕敲了三下門。
沒想到門很快就開了,一陣“嘎吱”聲過去之后,林汐出現在門口。當我看到他那張臉時,把心里所有的預演都忘記了一一世界上很難有一張臉比眼前這張更憂傷一一那是一種倍加掩飾后仍然很奪目的憂傷,沖沒了他眼神里固有的淡然之色,攝人心魄。
我差點吻了上去,心里像天山上刺骨的冰川水一般流過,如果世界上有什么事讓我無法忍受,那就是看見他比我還悲傷。然而,僅僅兩秒鐘時間,他又恢復了淡然的神色,讓我懷疑剛才看到的一切是否真實,于是收回了想要投向他的沖動。“你的CD機落在露臺了。”我只拋出一句,將CD機遞給他。
林汐幾乎是冷漠地看著我,接過CD機,“謝謝,授課結束了。”他也只說了這一句話,就關上門,把我擋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