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我和艾莎與尕娃子一番交戰(zhàn)之后，我們倆打算先回避幾天，不再去河谷里玩水，白天的日子又變得無聊起來，特別是自打接近林汐的念頭升起，這火苗就燒得我蠢蠢欲動，燥熱難耐，期盼夜晚到來成了我唯一重要的事情。你要問我白天都干什么？我會回答在等待夜晚來臨。夜晚呢？在期盼下一個夜晚來臨。我無時無刻不在期待與林汐在北面露臺的相遇。于是晚上的蹦迪也被我通通辭掉了，艾莎有點不高興，每次晚飯過后來找我時，都悻悻而歸，而我，已經(jīng)顧不了那么多。
上次露臺見面后的第二天，我又一次推掉了艾莎的邀請之后，就來到北面露臺。這次我?guī)砹嗽S久沒有進展的小說《一只尋找星星的貓》，自然我知道即便帶到這里來，也不會有什么靈感，只不過一想到如此就可以創(chuàng)造出一個可以和林汐共同探討的話題，我就激動不已，能不能完成小說已經(jīng)不再重要，我只想見他。
果然，當我正琢磨著這只貓該如何離開地球，飛往太空時，林汐又來了。這次他沒有在門口徘徊，而是徑直坐在我對面，將一摞稿紙放在桌子上。我假裝停下筆，實際上到目前為止，我還一個字都沒有寫?！霸趺矗磕阋灿袞|西要寫？”我又問出一個事后覺得蹩腳的問題。
他還是那樣，并沒有立即回答我，點燃了香煙，先吸一口，才看看我，“不是，是今天在墓地的一些記錄，需要重新整理一下。”說完，他開始邊吸煙邊看資料，露臺上有風，煙灰被吹得四處亂舞。如果他此刻抬眼看我，一定發(fā)現(xiàn)我在看他，可是他似乎將注意力都放在稿紙上，基本當我不存在。
事先想好的臺詞，我一句都想不起來，看著他，腦袋里都是空白的。我能做什么？手里的筆提醒了我，我不再看他，開始強迫自己寫出下一個情節(jié)?！斑@只貓做了一個大大的氣球屋子，只要斬斷固定的繩子，這座屋子馬上就能起飛?！蔽疫@樣寫到，至于氣球是哪里來的，貓怎么會吹氣球，他怎么知道氣球可以幫助他飛行，已經(jīng)不是我的這篇作品可以討論的，我只想讓他飛去找那顆星星。
“在寫什么？”就在我漸漸進入狀態(tài)，逐漸清理出一條清晰的線索，感覺落筆順暢的時候，他突然打斷了我，很客套地問了這么一句。
我有點氣惱，為什么不在一開始進來的時候就問我，那時我腦海里還有答案。偏偏在我有了點想法，想要付諸筆端的時候，他卻生生插話進來。我?guī)ег沟难凵窨戳怂谎?，正想發(fā)作，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不再抽煙，若有所思地看著我。不知怎地，我總覺得那棕色眼眸中帶著憂傷，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眼睛時就產(chǎn)生的印象，現(xiàn)在，這憂傷還在，也許從來沒離開過。我不覺心疼起他來，想不出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反正就是心疼他?！霸趯懸粋€短篇小說?！蔽乙赃B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溫柔的口吻回答。只要是他問的話，我無法拒絕。
“哦？”他往前探了探身子，顯得很有興趣的樣子，“是關于什么的？”
“關于一只貓，一只尋找星星的貓?！蔽覐娮麈?zhèn)定，卻發(fā)現(xiàn)當他靠近一點時，自己根本無法平靜，我終究是低著頭回答了他的問題。
許久，他沒有說話，我能感覺到他在看我，也許只是單純地以那個姿勢在思考什么。
“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這一陣的沉默，終于讓我歸于平靜，我淡淡地問。
他動了動，又抽起煙來，“不會，”他沖我笑了笑，“我中學的時候，也寫過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這很正常。就像我昨天告訴過你的，這一時期的作品是最自然、最純粹的，也是最富有想象力的?！?
我松了一口氣，至少他沒有不喜歡。“我寫的這只貓有點特別，和別的貓不一樣，他喜歡一顆星星，并決定去找它。”我說，思維總算敏捷了一點。
“你很有寫作天分，可別浪費?！彼质且桓睘槿藥煴淼淖髋?，以嚴肅的語氣對我說道。
盡管聽出了訓誡的語氣，我還是很高興他對我的肯定，正納悶他是如何對我做出這樣的判斷的，又聽他說道，“你的那篇《壞女孩》非常有靈性，對人物的刻畫相當生動，這是非常難得的。”
“你讀過《壞女孩》？“我失聲問道，滿腦袋只剩下驚訝。這篇小說發(fā)表在一個小眾文學雜志上，編輯是爸爸的一位好友，得知我寫小說，便主動要了去，看過后對我贊賞有加，只做了小副改動就發(fā)表了，并沒有什么人知道。
林汐笑了，微微點頭，“不光《壞女孩》，我還讀過《看行人》、《追光》…”他說出一長串我曾經(jīng)寫過的短篇小說。沒想到，他都讀過。其中大部分，是好幾年前寫的，我快想不起來其中的內(nèi)容了。
“這么多…”我感嘆道，看著他，我只想問，你為什么看到過我的這些小說，難道是一一你也在注意我？
可我還是收住了，因為他的神情嚴肅而又滿不在乎似的，甚至還帶著一點點冷漠，果然，他只是自顧自地往下講，“你的文筆很好，細節(jié)描寫都不錯，但是欠點火候?！庇帜贸隽讼惹昂脼槿藥煹臉幼樱孀屛疑鷼猓驗榭傆X得他哪里是裝出來的。
“你看我的文章，就是為了來這里教訓我？”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我狠狠地說了一句，又氣惱又心疼，林汐啊林汐，難道你不知道我此刻只是想聽到你的真心，你那憂郁的外表裏夾的、凡人真正的感情？我錯了嗎？你真的就是眼前的這個你嗎？
我突變的態(tài)度并沒有讓林汐感到驚訝，他還是那副表情看著我，“當然不是，南雨，我的意思是說，你還太年輕，你的文章里面，缺乏必要的生活經(jīng)驗，這些不是你的錯，是需要時間慢慢沉淀的?！?
好吧，我承認我終于敗下陣來，這一切，不過是我自編自導自演的獨角戲，他根本沒有參與其中，甚至連觀眾都不是。他只是單純想和我討論文學，就是這樣。“你知道嗎？我就是那只貓。”我像只溺水的動物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妄想著以這最后一席話探測他的心。
他凝望了我，輕輕吸一口煙，緩緩吐出煙圈，繚繞的煙霧遮擋住他的眼神，“你只是，還沒有把握講故事的節(jié)奏?！彼f，語氣一成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