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雪國作者名: (日)川端康成本章字數: 6字更新時間: 2023-06-08 12:16:17
雪國
ゆきぐに
穿過縣界長長的隧道,便到了雪國。夜晚的底色已經變白。火車在信號所停下來。
一位姑娘從斜對面座位起身走近,打開島村面前的玻璃車窗。冷空氣立刻裹著雪涌進車廂。姑娘盡可能把身子探出窗外,向著遠處喊道:“站——長,站——長!”
一個男人提著燈踏著風雪慢悠悠走來,他的臉整個被圍巾圍住,只露出眼睛。帽子的皮耳護把耳朵周圍捂得嚴嚴實實。
已經這么冷了啊!島村感慨著望向窗外。只見山腳冷冷清清散落著幾處像鐵道官署一樣的臨時宿舍,雪還沒有蔓延到那里就被黑夜吞沒。
“站長,是我,您好!”
“喲,是葉子啊。要回家啦?天兒又冷啦。”
“弟弟說他到這兒工作啦。麻煩您照顧了。”
“這種地方,早晚會悶得受不了的。年紀輕輕,真是可憐。”
“他還什么都不懂,拜托站長您多教教他。”
“沒問題。他干活還挺賣力的。接下來會更忙。去年就是大雪,老是雪崩,火車困在這里走不了,村民全都忙著煮飯送飯。”
“您看起來穿得挺厚的。弟弟信里說他連棉背心都還沒穿。”
“我穿了四層衣服呢。年輕人一冷就喝酒,要不說他們感冒了呢,全東倒西歪地躺那兒。”
站長沖著宿舍方向揚了揚手里的燈。
“我弟弟也喝酒嗎?”
“他沒有。”
“您這是要回宿舍嗎?”
“我受傷了,去看醫生。”
“哎呀,那真是太受罪了。”
“快回去吧,多保重!”站長和服外裹著外套,轉過身留下一句,似乎想盡快結束在冰天雪地中的聊天。
“站長,弟弟現在出勤了嗎?”葉子的目光在雪地上游移,“站長,拜托您照顧好弟弟,拜托啦!”
葉子清亮的聲音好聽到讓人憐惜。余音嘹亮,宛若從夜晚的雪地傳來的回響。
火車開動,姑娘并沒有將身體收回來。等追上了沿著鐵路前行的站長,她喊道:“站長,麻煩您跟弟弟說,下次休假的時候,讓他回家!”
“知道啦!”站長大聲應著。
葉子關上窗,雙手捂住凍紅的臉頰。
這就是準備了三臺鏟雪機以待大雪的縣界山脈。隧道南北已經架起雪崩警報電線。掃雪勞力五千人,青年消防員兩千人,已經全部到位。
這位叫葉子的姑娘的弟弟,會在這個冬天,在這個即將埋在雪里的鐵路信號所工作。得知這些之后,島村對這個姑娘更感興趣了。
不過,“姑娘”的稱謂只是島村自己推測的,跟她一起的男人是她什么人,島村當然不知道。雖然兩人的相處看起來像夫妻,可男人明顯是病人。男女之間的距離會在照顧病人時拉近,越是無微不至地悉心照顧,看起來越像夫妻。也許是女人照顧比自己年長的男人時表現出的年輕母親姿態,讓他們看起來像夫妻吧。
島村只是單單看了姑娘一人,從她的身姿,兀自決定了這個稱謂。不過,當他用好奇的眼光看人家看久了,自己的傷感也多了幾分。
大概三個小時前,島村百無聊賴地活動著左手食指,端詳半天,獨獨這根手指記得接下來要見面的女人。他努力回憶,記憶卻越來越模糊,想著想著,食指似乎因為回憶起女人的體溫而濕潤,仿佛要將他帶到遠方的女人身邊。島村感慨著,時不時把食指放在鼻子下方聞聞。當他無意中用這根手指在窗戶上畫了條線之后,一只女人的眼睛突然清晰地映入眼簾。島村嚇得差點叫出來。當然,這是因為他的思緒飄得太遠,定睛一看,才發現只是對面女乘客的鏡像罷了。窗外薄暮已至,車廂燈火通明。窗玻璃自然就變成了鏡子。不過,內外溫差導致玻璃上蒙了一層水蒸氣,不用手指擦拭是不會形成鏡面的。
雖說只有一只眼睛,卻異常美麗。島村把臉倚在窗戶上,作沉迷夕陽景色的惆悵旅人狀,掌心卻在玻璃上擦了擦。
姑娘微微含胸,低頭專心凝視躺在身前的男人。從她僵硬的肩膀以及嚴肅到幾乎都不眨的目光,就能知道她此刻多認真。男人頭沖著窗戶方向,腿蜷著伸到姑娘旁邊。他們在的是三等車廂。男人并沒有躺在島村的同側,而是對面,鏡子只能照到他耳朵附近。
島村正好坐在姑娘的斜對面,直接看她倒也無妨。可惜剛上車的時候,島村被她凜冽的美震驚,剛低頭垂下目光,就看到她手里緊緊攥著男人發青的手,所以再也不好意思往對面看了。
鏡子里男人的神色還算鎮定,眼睛落在姑娘胸脯附近,倒也安詳。身體盡管孱弱,倒也頗有幾分相適宜的需要人照顧的氣息。圍巾鋪在枕頭上,多余的部分蓋到鼻子下面,剛好把嘴巴完全遮住,再多出來的部分就往上包住臉頰,看起來很像精心設計的給臉頰保暖的手法,不過還是會松動下來,滑到鼻子附近。男人眼珠似動未動的瞬間,姑娘已經輕柔地把圍巾重新弄好。圍巾不知滑下來了幾次,連島村都感覺厭煩了,這兩個人卻若無其事地不斷重復著。同時,男人長及腳面的外套衣擺也時不時垂向地面。姑娘依然是第一時間察覺并且整理好。這一切發生得自然而然,別說距離了,甚至能讓人想象這兩個人一起走向永恒遠方的樣子。因此,島村并未察覺目睹悲劇時常有的痛楚,反倒恍惚覺得自己在旁觀夢境。也許因為這一切都是他通過鏡子看到的吧。
鏡子底部是流逝的暮色,反射的景色和鏡子本身相互重疊,就像電影的重復曝光一樣。出場人物和風景完全沒有任何關系。正是由于人物呈半透明,風景是流動的朦朧暮色,一融合,才構成這個世上沒有的充滿象征意味的景象。尤其當山野流動的燈光剛好亮在姑娘面龐的正中間時,絕美到讓島村心尖顫抖。
晚霞在遠山身后散發著最后的微弱光芒。山脈的形狀雖清晰可辨,顏色卻已經幾乎完全消散。原本就是平平無奇的田野山脈,現在看起來更加尋常。雖說沒有任何地方試圖吸引目光,卻讓人涌起莫大的感觸。當然,這都是因為浮在這背景之上的姑娘的面龐。映襯姑娘身影的部分擋住了窗外景色,可景色卻綿綿不絕涌過姑娘的輪廓,她的面龐像是變成透明。究竟是不是透明,根本無從驗證,暮色在她的面龐流逝,抓不到可以辨認的瞬間,亦真亦幻,真假難辨。
車廂里頭的光線并沒有那么強烈,鏡面效果也不如真正的鏡子清晰。反射消失了。島村看得癡迷,也漸漸忘記了這一切是反射的效果,只當連綿暮色中一直浮現著一個姑娘。
此刻,姑娘的臉上有燈火點亮。鏡像并沒有亮到可以抵消窗外的燈火,燈火也沒有壓過鏡像。就這樣,燈火滑過姑娘的面龐。燈火并沒有照亮她的面龐。那只是遙遠的冷冷的光。就在這燈火點亮瞳孔,也就是瞳孔和燈火重疊的瞬間,姑娘的眼睛就像在暮色波濤中浮現的夜光蟲一樣妖艷。
葉子本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如此凝視了這么久。她全心撲在病人身上,即使朝島村的方向轉過頭去,也看不到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身姿,更別提多看一眼眺望窗外的男人了。
至于島村,偷看了葉子這么久也沒有覺得不好意思,可能是被夕陽鏡像的超現實力量奪走了心神。
所以,她跟站長的聊天,在島村看來有點認真過頭,可能也是因為事先帶著看戲的興致。
火車過了這個信號所,窗外已經一片漆黑。流動的風景消失了,鏡像的魅力也蕩然無存。雖然葉子美麗的面龐依然映在玻璃上,舉手投足依然溫柔,島村卻感受到她開始散發出一股冷漠,于是連玻璃凝了霧氣也沒再擦了。
沒想到,半小時之后,葉子他們竟跟島村在同一個車站下了車。島村忍不住回頭看,好像還有什么事情會跟自己有關系似的。好在被迎面而來的站臺冷風一吹,他立刻意識到了在車上的不雅,于是繞過車頭徑直走遠。
男人抓著葉子的肩膀,正要下到鐵軌上,站員舉起手來示意他們等待。
黑暗中駛來了一列長長的貨車,遮住了兩人的身影。
旅館派來接客的領班穿得像要去救火的消防員一樣,對這寒冬嚴陣以待。耳朵包得嚴嚴實實,腳上是橡膠長靴。有個女人也是,披著深藍色的斗篷,頭上裹著帽子,正透過接站室的窗戶往鐵軌方向眺望。
剛下車的島村,身上的熱氣還沒有冷卻,尚未體會到外面真實的寒冷。他是第一次感受雪國的冬天,著實被當地人的陣勢嚇了一跳。
“居然冷到要穿成這樣嗎?”
“當然啊,已經完完全全是冬天了。尤其雪過即將天晴的夜晚,是最冷的。今天晚上估計已經零度以下了。”
“這就是零下啊。”島村饒有興致地眺望著屋檐下的冰柱,隨著領班上了汽車。各家各戶低低的屋檐在雪的映襯下更顯低矮,整個村子就像沉底一般寂靜。
“怪不得不管摸什么都是不同程度的冰涼。”
“去年才叫厲害,最冷的時候有零下二十多度。”
“雪呢?”
“一般雪能下到七八尺[1]那么厚,最多能到一丈[2]二三尺的樣子。”
“看來快了。”
“快了。這雪是最近下的,只下了一尺厚,已經化得差不多了。”
“還能化得了嗎?”
“沒準兒會下更大的雪。”
現在是十二月初。
島村的鼻子一直像得了重感冒一樣堵著,這會兒通了。鼻涕就像被沖洗的臟東西一樣頻頻涌出,那股暢通直通腦門。
“師父家的姑娘還在嗎?”
“嗯,在的,在的。您下車的時候沒看見嗎?就是穿著深藍色斗篷的那位。”
“哦?是嗎?——等會兒能叫到她吧?”
“今晚嗎?”
“今晚。”
“說是今晚師父的兒子會坐末班車回來,她要去接。”
原來夕陽鏡像里被葉子照顧的病人,是島村坐火車來見面的女人家的公子。
得知這個消息,島村感覺自己心口一動。這種機緣并沒有讓他感覺不可思議,他感慨的只是自己居然并不訝異。
手指記起的女人和眼睛亮起燈火的女人之間有什么過去,有什么未來,島村隱隱覺得自己的心已經看到。可能是還沒有完全從夕陽鏡像里走出來的緣故。島村忍不住感慨:那夕陽景色的流逝,難道象征著時光的流逝嗎?
現在還沒到滑雪季,是溫泉旅館生意最清淡的時候。島村從室內溫泉出來的時候,四周已經完全進入熟睡的寂靜。走廊有些陳舊,每踩一步,玻璃門就會隨之微微作響。在遠遠的賬房盡頭拐角,高高地站著一個女人,和服衣擺鋪展在黑得有些發亮的地板上,顯得有些清冷。
她還是當了藝伎了!島村看到衣擺心里一驚。沒想到,對方既不繼續往前走,也不殷勤地迎過來,只是原地紋絲不動地站著。島村遠遠地感受到了女人的執著,趕忙走過去,沉默地站在女人身邊。女人涂著厚厚的脂粉,原本想擠出微笑,沒想到反而要哭出來。兩人就這樣沉默地向房間走去。
雖說應該島村先開口道歉,畢竟發生了那樣的事之后,他既沒給人家寫信,也沒過來拜訪,甚至連郵寄舞蹈類型的書都爽約,估計女人早就當他已經一笑了之。可是在他們往前走的時候,女人不僅沒有責備他,還傳遞出強烈的思念氣息。島村覺得不管說什么都只會證明自己的不認真,反而滋生一種被女人控制的甜蜜感,于是剛走到樓下,他就迫不及待地攥起左手,只把食指伸到女人眼前,說:“這個是最想你的。”
“是嗎?”女人握住他的手指,就這么一直牽著他繼續上樓。
直到暖爐前,女人才放開他的手。此刻女人已經臉紅到脖子根,為了掩飾,她慌忙再次拿起他的手:“是它惦記我嗎?”
“不是右手,是這邊。”
島村把右手從女人掌心抽出來,塞進暖爐,轉而攥起左手伸了過去。
女人若無其事地說:“嗯,我知道呀。”
說完就抿嘴笑著把島村的手掌攤開,把臉貼在了上面。
“是它惦記我嗎?”
“哇,太涼了,我第一次摸到這么涼的頭發!”
“東京還沒下雪嗎?”
“雖然你那個時候那么說,但絕對不是真心話吧。不然誰會在年底來這么冷的地方!”
那個時候——雪崩高發期已過,夏初登山季即將到來。
木通的新芽即將出現在食膳中。
無所事事的島村很容易喪失對大自然和對自己的興趣,他認為登山是找回興趣的好選擇,于是經常一個人去山里徒步。那個晚上便是他在縣界群山流連七日之后第一次下山,他來到溫泉旅館便吩咐人叫藝伎來。可惜那天是修路竣工的慶祝日,全村熱鬧到連蠶房兼小劇場的地方都被當作宴席場所,本來就十二三位藝伎,根本忙不過來。島村正想著可能沒希望了,卻被女傭告知師父家的姑娘就算去宴席幫忙,也就跳兩三支舞就能回來,可能會過來。島村多問了幾句,從女傭絮絮叨叨的回答中得知,這位三味線和舞蹈師父家里的姑娘并不是藝伎,不過大型宴會時會被邀請去幫忙。這邊沒有半玉[3],大多是只想站著并不想跳舞的年增[4],所以師父家的姑娘被視若珍寶。雖說她基本不會一個人出現在旅館客人的宴席上,不過這并不能說她完全是素人[5]……
島村覺得這太夸張了,根本沒當回事。誰知過了一個鐘頭,女傭還真的帶這位姑娘過來了,島村不由得端正了坐姿。女傭正要站起來出去,卻被女人拉住了袖子,只得陪著繼續坐。
女人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清潔感,讓人覺得她連腳趾縫都是干干凈凈的。島村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這幾天看的都是初夏的山景,以致眼睛出了問題。
女人的穿著打扮總覺得有幾分藝伎氣息,當然裙擺沒有垂地,只是端端正正穿著柔和的單層和服。唯獨腰帶是不相稱的昂貴物品,反而襯得她有些可憐。
趁著他們開始聊登山的話題,女傭起身離席。可惜女人連從村子能眺望到的那些山的名字都不知道,島村連喝酒的興致都沒了。女人突然很坦誠地聊起自己的身世,說自己出生在這雪國,之前在東京做半玉被人贖身,原本想將來做個日本舞的師父安身立命,沒想到一年半之后恩主就去世了。恐怕從那時到現在才是她的真實身世,不過她并不著急說出來。女人說她今年十九歲。如果沒說謊,看上去倒是像二十一二歲。想著想著,島村終于放松下來。他試著聊歌舞伎的話題,沒想到女人比他還要了解演員的藝術風格和動態。不知是否因為很少有人能跟她聊這樣的話題,女人聊得很投入,也開始顯露出花街柳巷女子的親和。她似乎也知道不少男人心思。即便如此,島村還是決定把她當素人。大概是一個星期沒有跟人說過話,他的內心盡是滿溢的溫情,對女人首先產生了友情的感覺。山中的感傷還未退散,現在蔓延到了女人的身上。
第二天下午,女人把帶的洗浴用品放在走廊,順路來他的房間玩。
還沒落座,島村突然開口讓她幫忙叫藝伎來。
“幫忙?”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真討厭。我連做夢都沒想到你會拜托我這樣的事情。”女人憤然起身走到窗邊,眺望遠山。她的臉頰泛紅:“這里可沒有你說的那種人。”
“你騙人。”
“沒騙你。”女人說著轉過身來,坐到窗戶上,“這里真的沒有強制的說法。都是藝伎們自己的自由。旅館根本不會幫這樣的忙。我說的是真的,你可以叫任何人來直接問問。”
“你幫我問問看嘛。”
“我為什么要幫你做這樣的事情呢?”
“我當你是朋友啊。就因為把你當朋友,才沒有問你呢。”
“難道這就是朋友呀?”女人像小孩一樣脫口而出,然后繼續補充道,“那你真的很了不起呢,居然能委托我幫這樣的忙。”
“這有什么大驚小怪的呢。我就是在山里把身體練得太健康了,腦子里怪想法一多,就連跟你都不能純潔地聊天呢。”
女人垂下眼睛不說話了。島村覺得自己的話真的是暴露男人厚臉皮的本性,估計女人已經心知肚明,習以為常。不知是不是睫毛濃密的緣故,女人垂下的眼睛顯得溫柔嬌媚,島村盯著看,只見女人微微搖了搖頭,臉上又泛起紅暈。
“那你去叫你喜歡的藝伎吧。”
“我這不是在問你嘛。我第一次來這里,根本不知道誰漂亮呀。”
“什么樣的叫漂亮?”
“年輕的比較好。年輕的不管什么樣都不會出大錯。不要喋喋不休,呆呆的、單純點的就好。如果想聊天,就找你。”
“我再也不來了。”
“說什么蠢話。”
“哼,真的不會來了。我來干什么呢?”
“我就是想跟你單純地當朋友,才沒問你這樣的事情呀。”
“我才不信。”
“如果跟你做了這樣的事情,可能明天我連見都不想見你了,更別提有什么興致跟你聊天。我從山里回來,難得感受到了跟人的親近,這才不問你的。而且,我是旅行過來的呀。”
“這倒是真的。”
“就是真的。假如我找的是你討厭的女人,以后見面會不會有點不痛快?如果是你給我選的,還能好受些吧?”
“不知道!”女人生硬地轉過臉去,“不過你說得有點道理。”
“一旦做了就結束啦,再無任何相見的心情,不會長久。”
“的確。大家還真是都一樣。我是在港市出生的。這里是溫泉村。”女人突然用坦誠的語氣說,“客人們幾乎都是來旅行的。雖然我還小,但聽過很多人的故事。沒有當面說過喜歡但是你感覺到了的人,總是最值得想念。你忘不掉他,就算他走了你也忘不掉。也只有這樣的人,會寄信來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