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砸門的聲音
- 無處可逃!!
- 歐陽筱洛
- 2030字
- 2023-04-27 12:23:36
“咚咚咚……咚咚咚……”防盜門被人砸得山響。
“媽媽,是不是舅姥兒回來了?”晴天停下手中的筆,要去開門。
“寫你的作業!”竇金知道不是舅舅舅媽,他們有鑰匙,也不會如此粗暴的對待自己的財產。
竇金剛要去開門,砸門聲卻停了。
也許有人敲錯了門,她繼續低頭忙碌。
廚房吊頂里的燈瓦數很小,還壞了一盞,只剩一盞散發著昏黃的燈光。
她從芹菜的尾端摘下兩片黃葉,芹菜有些老,葉子摘下來并不容易,需要扭一下莖才能斷。
砸門聲再度響起,比剛才更響,還能聽見跑遠的雜亂腳步聲,不止一個,至少有三個。
一陣眩暈感襲來,竇金用手扶住墻邊的櫥柜,涼意從石質面板透入她的掌心,通向餐廳的門框變得歪歪斜斜。
晴天看著她,臉上混雜著驚恐與關切,“媽媽……媽媽……”,晴天的聲音像從深邃的湖底一波一波蕩上來的,又悶又遠。
世界突然變得安靜。
她能聽到從遙遠的歲月里傳來的下雪的聲音和唧唧喳喳的吵鬧聲,有無數人在她耳邊聒噪。
“咚咚……咚咚……”砸門聲更響了,接下來沒有走遠的腳步聲,竇金確定這是惡作劇。
“媽媽……媽媽……”女兒跑過來,拽住她的手,驚恐地看著她。
砸門的聲音再度消失了。
“你去小屋寫作業,餐桌的燈太暗。”她走到餐廳,把晴天的作業本合上,拉著她的小手,往小臥室走,女兒的手心都是汗。
剛把作業本攤開,“咚咚……咚咚……”聲音又開始了。
晴天仰著頭,眼神驚恐,在竇金的臉上尋找答案。
竇金能感覺到女兒的顫抖,她擠出一抹微笑,把語氣放平緩,“寶貝,安心寫作業吧。”
她出來的時候,把臥室門帶上,輕輕關緊。
她走得很輕,外面的人應該沒有離開,她沒聽到亂糟糟的腳步聲。
竇金輕手輕腳往門口走,路過客廳的時候,眼睛的余光能看到沙發上的母親。
常秋元正襟危坐,不再繡東西,而是看著窗外發呆。
繡花的圓繃子在茶幾上放著,她緊挨著沙發扶手坐著。
三人座的沙發,常秋元只占了很小的一角。
雙手放在膝蓋上,就那么僵直地坐著,眼睛定定地看著窗外。
窗外沒什么風景,舊式小區樓房的四樓,外面是另一棟樓房的四層陽臺。
所有的陽臺被丑陋的鋁合金全部包裹,沒有樹、沒有花,沒有漂亮的窗簾。
竇金已經走到門邊,她靜靜站在那兒等,她知道,砸門聲會再度響起,這聲音她曾經那么熟悉。
不出所料,很快,聲音又來了,如海浪一樣,退下去,再卷上來的時候,更急更猛。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聲音一次比一次吵鬧和雜亂,顯然外面的人已經不耐煩。
前幾次砸門不回應,并沒有讓這些人罷手,他們似乎知道屋里有人。
竇金把手輕輕握在門把手上。
“咚咚咚咚……咚……”就在連續敲門聲的間隙,她猛地一擰,把門使勁推開。
門外是三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男孩,大概四五年級的樣子。
他們顯然沒有預料到門開啟的時機,中間個子最高的那個表情痛苦,捂著自己的右臂。
他們被剛才突然開啟的門嚇到了。
“誰在砸門!是你嗎!”竇金盯著中間的男孩。
男孩有點怯懦,后退兩步,旁邊兩個男孩也跟著后退。
他們互相交換眼色,彼此汲取力量,達成了某種默契。
高個男孩,顯然就是敲門的那個,突然帶頭喊了一聲,“殺人犯!”
三人齊著又往后退了一步,接著齊聲喊,“這家有個殺人犯,收拾東西快滾蛋……這家有個殺人犯,收拾東西快滾蛋!”
他們聲音齊整,沒人忘詞,聲調高低不同,有著天然的聲部,并且富有節奏。
竇金渾身顫抖,嘴里兩排牙齒在打架,不受她的控制,牙齒間的撞擊聲像金屬劃過玻璃般刺耳。
“你是誰家孩子,誰教你的!”竇金上前一步,想薅住領頭高個男孩的衣領,扇他一巴掌。
她不再是那個讓人指著頭不敢回嘴的小女孩了,她長大了,她可以跟別人平等對話,哪怕是用拳頭。
男孩兒身手敏捷,一下子跳開了,三個孩子又在遠處重新聚攏,竇金追上去,男孩兒哄笑著從樓梯跑下去,整個樓道回蕩著“殺人犯……殺人犯……”
竇金打了個寒顫,她感覺到從腳底竄上來的涼意,低頭才發現,自己沒穿拖鞋。
這時,她發現墻上用藍色的粉筆寫著“殺人犯,滾出去”、“我們不要殺人犯!”
旁邊還畫著一張丑陋的臉,分不出男女,只是丑,顯然這張臉,指的是她的母親常秋云。
竇金用手在墻上胡嚕,想把字跡擦掉,但她發現這是徒勞,擦掉還可以寫上新的,他們只會寫得更多,門砸得更響。
她拍拍手上的粉筆末,沒拍掉多少,藍色的粉末把手都染藍了。
她回到屋里,把門關上。
不知道為什么,這間屋子更暗了,沒有一點光彩。
她站在那兒,心亂糟糟的無處安放。
母親還在那兒坐著,只是身子繃得更緊,顯然外面發生的一切,她都聽到了。
竇金看到母親坐著的地方,那兒洇出一大片水漬。
“你……這是……”
“我……我……”母親常秋云一哆嗦,用手摸摸沙發,不相信似的,又摸摸自己屁股底下,這才確信,是自己尿了。
“我好像……”她對著女兒,怎么也說不出來自己尿褲子了,臉憋得通紅。
“起來一下。”竇金語氣生硬,她不知道該叫她什么,直呼其名不妥,可是那聲“媽”她叫不出來,也不想叫。
“是。”母親站起身,像是被老師點到名的孩子,低著頭,眼睛向下瞅著地上。
竇金看著她亂蓬蓬的頭發,原來那頭秀發被如今枯草一樣的灰白頭發所替代。
她記憶中的母親個頭并不低,可是現在,卻足足矮了自己一頭。